看见蒋权小露了一手本事后,李素对西州之行的安全感终于多了几分。

想来也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手上没有半点本事,怎么可能混到果毅都尉?大唐的府兵制基层以折冲府为主,一个折冲府里置折冲都尉一人,果毅都尉两人,一个折冲府统兵一千多人,果毅都尉差不多算是团级军官了,军队是直接展示实力的地方,没有几分本事的人是爬不了那么高的。

蒋权骑着马,马鞍前打横放着魁梧壮硕的王桩,脸上隐隐带着几分得色,显然刚才那一手他也存了故意卖弄的念头,李素看看马鞍上不停挣扎哭嚎的王桩,又看看一脸喜意的蒋权,不由啧了啧嘴。

这幅画面像极了抢到压寨夫人的土匪头子急不可待回去拜堂成亲,然而马鞍上却横放着一个不停挣扎的糙汉子,画面顿时充满了基情,很有爱……

骑马到李素身前,蒋权单手一掀,王桩被狠狠摔落在地。

“禀别驾,末将幸不辱命,已将奸细活擒,回营交令。”蒋权抱拳道。

“奸细?”王桩顿时止了哭嚎,楞了一下,接着仿佛被人用无形的手来回抽了一百记耳光似的,整张脸黑里透着红,勃然怒道:“谁奸细?你才奸细!老子也是为大唐上过战阵,杀过吐蕃贼的府兵,咋就成奸细了?不给我个说法,今跟你拼了!”

“嘁!”

这是蒋权的回答,顺便还扔出一记鄙夷的眼神。

王桩被彻底激怒了,原地一个鲤鱼打挺,第一次没成功,第二次终于争气地挺起来,撸起袖子便准备跟蒋权干架,随即听到一阵刀剑出鞘的声音,无数柄横刀冷冷地指着王桩,王桩眼皮直跳,任他再是憨直。也知道如果自己再多做任何一个动作,那些横刀便会毫不留情劈下来,把自己剁成肉酱。

“行了行了,把刀都收回去……”李素懒洋洋地道。

横刀入鞘。李素笑吟吟地看着王桩。

王桩直到这时才看见李素,暴怒的脸色顿时一变,神情变得有些尴尬,心虚,目光躲闪着望向别处。

“咋了?不认识了?再这副鬼样子。我真让人把你当奸细绑了啊。”李素笑嘻嘻地道。

王桩叹了口气,只好扭过头瞪着他:“不能好好说话吗?非要别人把我拎过来……”

“你跑得比兔子还快,怎么才能跟你好好说话呢?说吧,是不是又跟你爹娘闹了一出不告而别?”

王桩哼了哼,瓮声瓮气道:“是!”

李素叹道:“这次我真不能让你跟去,西州不太平,真的很危险,你若欲立功业,日后我给你在禁军营里寻个好差事,好好干几年。博个果毅都尉不是难事。”

王桩执拗地一梗脖子:“我有手有脚,功名我自己能赚,你帮我谋来的官职我不要,这不是汉子干的事!”

“听话,回去,这次真不能带你,前途艰险,我不能害兄弟。”李素神情严肃地道。

王桩神情绝望地道:“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李素大奇,他很想知道。王桩怎会冒出这句文艺腔十足的话,太合他的胃口了,莫非这家伙也读过张爱玲?

“是啊,我们回不去了……”李素仰望天际的一朵白云。喟叹道:“回不去的,除了岁月,还有自己……”

“你在说啥咧?”王桩很不给面子地打断了他:“我回不去咧,因为……临出门前,我婆姨拦着不准我走,我一时火起。抽了她一记,半边脸都肿咧……”

说着王桩露出凄然之色:“回不去咧,我回不去咧,回去会被她杀了,你若不收留我,我只好一路要饭出关中,找个地方终了一生……”

李素:“…………”

他家婆姨真没用,怎么不活活抽死他?

“后面找书吏给你造册,以后你和郑小楼一样当我的亲卫,你真要找死,我也不能一次又一次的拦着,累了,不想拦了。”李素冷冷地道。

王桩高兴坏了,大脑袋重重一点,咧嘴笑得很开心。

一旁默不出声的蒋权现在总算看明白了,这位被他活擒的家伙原来不是奸细,看他和李别驾说话时的熟稔劲儿,这两人关系恐怕不浅。

王桩喜滋滋地往后面走,路过蒋权身边,不知想起什么,王桩指着他道:“今你骑马,擒了我不算好汉,找一天咱们再练练,你不一定是我对手。”

蒋权脸一黑,转头见李素笑吟吟看着他们,心中有所顾忌,忍住了。

蒋权忍了,李素可忍不了,满肚子冒坏水地挑拨道:“蒋将军,这你都能忍?我不是挑事的人啊,换了我是你,我可忍不了,都当到果毅都尉了,连股子血性都没了,还当啥都尉……”

蒋权忍不住道:“若李别驾不怪罪的话……”

“不怪罪,当然不怪罪,军中拳头大的说话,我懂的……”李素笑得很不善良。

话音刚落,蒋权忽然暴喝一声,朝王桩冲去,一拳狠狠揍上王桩的腮帮,然后脚下一勾,王桩像座大山般轰然倒地,方才的高冷全然破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