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从来没有想到吧,我从来就不需要你……我从最开始,就不需要什么半身。”

骸骨公声音非常平静。

如同老人与后辈聊天一般,但他的话语却让艾蕾如此惶恐。

“父亲,不要……”

“我所需要的,只是另一个持有‘被背叛者’印记的半神,来作为这一幕的见证而已。”

骸骨公继续向前缓缓走去。

那原本是防止埋骨婆婆神像的位置,而如今空无一物。

在虚幻的、如同魔女结界一般抽象的世界中,骸骨公身前的空地处刷拉拉的浮现出了诸多的坟墓。每一个坟墓上面,都盖着一面冠冕。

骸骨公用力一踏、这些坟墓全数塌陷,化为深不见底的坑穴。

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而其他所有的“房屋”,也即是原本巨人们的“坟墓”也纷纷破裂。

整个丧歌公国的地底,所有的坟墓就此全部倾塌。

“我之前一直没有意识到……埋葬即是忘却,忘却即是背叛。而墓碑是死者最后的铭记。

“它是我唯一的弱点,是生者与死者之间连接的桥梁……

“——可若是由我来摧毁,那么它就是最为重要的‘开端’。”

从最开始,骸骨公就不只是“背叛者”。

但为何他缺失了“被背叛者”的这一面呢?

这很简单。

因为人们在葬送大公前,就已为他立了墓。

“我们的墓都是密封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骸骨公缓缓说道:“超凡者埋葬普通人,祭司埋葬信众。长者埋葬儿童,丈夫埋葬妻子,贤者埋葬学徒,诅咒代代相承。而我是他们之中至长至大至圣之人……没有人能够埋葬我。

“我埋葬了所有人,而最后只剩下我这一人。没有人知道我的绝望之处在哪里——毒药,是无法杀死我的。”

即使是再毒的猛毒,也无法杀死【永生公】。

诗人有云,巨人之国传承着不死的诅咒。

但那并非是诅咒,而是所有人都参与演出的,一幕极为盛大的戏剧。

——是的。

因为所有人都不知道……骸骨公根本就无法杀死自己。他们所敬爱的永生公,早已变成了不死的亡灵。

顺理成章的。

骸骨公成为了神灵……但这并非是因为他在埋葬时的背叛,而是在更早之前——是在三百年前的背叛。

永生公国为了对抗南方的“死潮”,而与亡灵死斗五百年,并彻底剿灭了亡灵。他们会在大结界崩溃时自尽,就是为了不让自己转化成亡灵……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的大公从最开始就是亡灵。

——他们的一切努力、一切牺牲、一切决断……都是注定失败的。

“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什么都没有提出。我什么都没有反对。因为这不是我能够反对的事,我甚至无法将自己是亡灵的事公之于众。”

骸骨公缓缓说道:“因为【永生公】从最开始……就只是一座墓碑而已。他是所有将死未死之人的坟墓,是为所有舍弃了一切走向冥土的人收尾的象征、图腾与工具而已。

“他们自顾自的决定了一切,而我则静静的看着国家轰然坍塌……一切终亡。喧闹的国土之上,再也没有任何生机,而葬于土地之下的,是和他们的祖先一样……安然走向死亡的巨人。

“——只留下了我一个人。”

亡灵从最开始,就不会被灰雾所杀。

他被孤零零的留下了。

那是仇恨吗?

也不是。

永恒之血应自‘我’断绝、我将成为今后唯一的墓碑——这是当年的【永生公】作出的牺牲与决断。

那并非是报复、也不是背叛。

而是四百年前的欺瞒,所导致的、必至之【答案】。

当永生公在四百年前决定化为骸骨,终止那可笑的、循环的戏剧之时,一切就已然注定。

背叛发生于四百年前。

而他被背叛的经历,则在延续到更久之前。早在永生公国的这种“传统”成型之时。

那流淌着“永生”血脉的,终其一生都要戴着面具的如同小丑般的一族……从最开始,就被剥夺了“死去”之权力的统治者。对于向往着“必至之死”的巨人来说,这是最为残酷的刑罚——至死也不得安息。

但是,必须得有一个人记住所有人的死,才能维持有序的统治、维持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维持这摇摇欲坠的巨人之国。

那个人,从最开始就是被背叛者。

……是的。

从最开始,骸骨公就能够以完全的“背叛之神”的身份升华。

但他放弃了。

那是——

“——命运所定。祂是如此告诉我的。”

骸骨公自顾自的答道。

他背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