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的异动和欢呼,惊动了高处观战的众人,纷纷翘脚望去。

只见涿州城门轰然倒塌,在大宋军中,裂开一道缝,百十人从中举盾冲了进去。

燕地豪强刘云庆忍不住拍掌叫道:“好!好一群敢死士!”

杨霖目力不及这些厮杀汉,赶忙举起千里镜观看,这用千里镜一看分外震撼,百十人举盾飞奔,气势如狼群逐猎,又似洪流湍急。

本来就紧张的杨霖,此刻再也端不住了,不再强装镇定,反而尖声叫道:“壮哉!这是哪群狗日的这么猛,赏,给老子重赏!”

这一嗓子实在有些刺耳,但是此时此刻,却更直白地吼出了大家的心声。城下的豪杰英雄气,澎湃的感染力,让这些观众恨不得披甲执锐,随他们冲锋。这个时候若是文绉绉地装逼,来几句酸词强行应景,真的配不上这个场面和意气!

寻章摘句老雕虫,晓月当帘挂玉弓。不见年年辽海上,文章何处哭秋风?

大宋状元的一句粗口,却让人倍感痛快,仿佛是代替他们抒出了自己的胸臆。

无数的将士,将手中抛、射的武器,一起拼了命地射向两侧的城墙上,掩护这支人马靠近城门。

擂鼓的小将,双臂已经酸痛如灌铅,依然靠着惯性猛敲。

城中守军也发现这支催命的敢死士,一旦让他们突破了城门,后果不堪设想。辽兵冒死露头射箭,齐齐的弩射将城楼封的死死的,但凡是露头的,便是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

呼延通等人如同一支箭头,带动着身后的宋人,汇聚在城门下。

当先一个辽兵惊慌之下,挺刀上前,呼延通对着他呲牙一笑,举盾一挡便格掉了他的兵刃。

“好辽狗,捡起刀来,痛快一战呐。”生死在此刻,已经是无足轻重的东西,唯有胸中那喷涌的战意,才是这片天地之间的唯一。

“箭头”敢死士进了城,便四散而开,随着他们冲进来的宋军,洪流一般灌入涿州城。

雄州大城,一天告破,这就是宋军交给世人的答卷。或许是万中无一的机会,砸中了恰巧就有失修之处的城门,但是这就是命,这就是天意,就是大宋的国运。

萧干死死的盯着战场,看不出一丝的表情,唯有一些冷峻流露在外。今日一战,彻底颠覆了宋军在他心中的印象。

在他身边,一个奚人心腹低声道:“大王,属下等人死命护送您杀出去。”

萧干回头看了他一眼,语调冰冷,那个心腹奚人将领竟然吓得低下头去。萧干容色如铁,声调铿锵:“现在大辽只剩下残山剩水,燕京左近军资将尽,燕王和我等凭借的就是这锐气,不趁着辽人还有些锐气,摧垮杨霖这无信义的鼠辈,难道等着宋军彻底吃掉幽燕么?

只要迅速击破杨霖,宋人北伐之军,就将全军丧胆!按照以往宋人的表现,大败一场之后,宋人就该忙着互相内斗,将这责任推来推去,我们才真正有了喘息之机,燕王殿下才会有一线生机!”

在场的辽人无不动容,这等关头皆以为萧干乃是真心的,没想到被他们视作外人的五部大王竟然如此忠义。

萧干一看人心可用,拔刀在手,大声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力一击,全城无论老幼,跟我杀出去,屠戮宋蛮子!”

情绪被调动起来之后,是世上最具感染力和传染力的,它会暂时地麻痹人们的神经,忘却生死。

辽人纷纷嘶吼着,不再城墙上死守,而是要冲出去搏杀,用契丹人最擅长的野战,而不是和宋人在攻守城池上纠缠。

萧干的想法不错,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击,最后一丝丝的机会。

守城,就是慢性死亡。

在这等时候,仍然不服输,想要从一丝机会中,博取最后的翻盘,奚王萧干无愧枭雄。奚人被压制几百年,不就是当初没有出现耶律阿保机这样的首领么,不然的话区区女真如何能骑到奚人的头上。

涿州城内,辽兵纷纷弃城不守,四门大开,涌出无数的契丹将士。

披重甲,持利刃,隐约之间仿佛是那支征服了北境万里疆域的辽兵,重新回到了这片大地上,代替不争气的子孙作战。

就在在百余年前,大辽帝国正是威风横绝海内的时候。宋太宗赵光义携兄长留给他的,从五代十国数十年血战当中历练存留下来的汉家最为精锐的三十万雄师直抵燕京城下,围城三重,杀气直冲斗牛的时候。那时大辽帝国,却还有耶律休哥,耶律斜轸,耶律学古...这些一代人杰在。

雍熙北伐,是强宋转入弱宋的开始,在此之前宋人的兵威,不可一世。

如今还是在这片幽燕大地上,在无数的幽燕豪强的注视下,宋辽迎来了第二次决战。

只是大辽已经是亡国之际,宋人却兵强马壮,携吞大理,收吐蕃,灭西夏之威风,席卷幽燕。

高岗上,杨霖紧握双拳,指甲嵌到肉里也浑然不觉,望着下面的战局,空旷的高岗上似乎只有心跳声随着风飘远。

气运,不是战局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