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叶斯沉默了许久。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对自己进行心理分析。

“我并不只是嫉妒贝尔纳迪诺。正确来说,我甚至憎恨他——他有着能够教导他的导师,有着爱他的养父。路德维希神父甚至愿意牺牲自己……只是为了完全解放贝尔纳迪诺的才能。

“而贝尔纳迪诺——他从最开始,就没有燃烧如火的欲望……路德维希知道他走不到黄金阶、就和我一样。但路德维希却为他专门设计了一条无需踏上超凡之路,也能升华至神明的道路。

“可贝尔纳迪诺将自己接受到的优秀教育视为理所应当。他认为那是自己聪明,而非是老师教得好;他认为路德维希燃尽心力教会他的,仅仅只是‘谋生的手段’而已。

“我与他相比,差在哪里?难道‘天生的才能’就如此的重要,只是才能有差距、就能彻底分割出两条截然不同的命运之路?

“——这又是凭什么?才能又是谁分配的?他们凭什么拥有更好的出身、更高的才能?”

朱利叶斯睁大了双眼,眼中没有丝毫后悔、也完全没有迟疑。

他对自我进行熟练无比的剖析。

这是每位夺魂巫师都要熟练掌握,才会不至疯癫的基本功:“你说我这是嫉妒——或许的确如此。我不仅嫉妒贝尔纳迪诺,我甚至嫉妒路德维希。

“我与他是同一个时代的人,是相识多年的老友。可为什么他就能遇上能够继承他的道路、能够毫不犹豫的牺牲生命也会认为‘值得’的孩子?他为什么能有着那份舍弃一切、用自己的生命创造艺术的决意?

“白银阶——对于凡人来说,这已是超凡之路的顶点。荣华富贵,挥手即来。但唯有超凡者才会知道……停留在白银阶的人是最痛苦的。

“他们随时可能拥有足够强烈的欲求,因此晋升至黄金;但绝大多数终其一生也只能停留在这里。就比如说我。

“他们正是来到了门前,看到了更精彩、更辉煌的世界……却寻门而不得。那比浑浑噩噩要更加痛苦。

“——才能。”

朱利叶斯一字一句的、从牙缝中挤出这个单词。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生而有之的才能……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是嫉妒。我嫉妒到眼里有血、心中有火,这份心火如此灼热,难以扑灭……

“我终其一生,耗尽心力才能抵达的位置……仅仅只是他们这些人的起点。我再花一辈子也不可能追上他们,但我却又能清晰无比的理解他们到底有多么伟大。

“……但的确是有我才能做到的事。”

说到这里,朱利叶斯不禁露出了满足的笑容:“我永远也无法追上他的步伐——然而我却有着让他无法追上我的步伐的能力。

“我永远不可能抵达黄金阶了。但我却能毁掉一个注定成神的天才……用路德维希的话来说,‘他只要不成为雕塑家就会为祸世间’。亲手塑造了一个魔王,这难道不是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吗?

“如果这是邪恶的、卑劣的事;如果能够轻易完成别人无法做到的事,就可以称为天才的话……那么我也是邪恶的天才、是个绝世的烂人。”

说到这里,朱利叶斯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

他近乎是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句的说着:“我宁可成为罪人,也绝不就此消失在历史中。如果人们无法因为我的功绩与伟大而铭记我,至少也要因为我的罪行而记住我。”

他说着,期待的看向安南:“快,告诉我……贝尔纳迪诺最后是怎么死的?他是否走上了夺魂巫师的道路?他是否成为了一个恶徒?”

“他是被我杀死的。因为他的大罪……他杀尽了泽地黑塔。”

安南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怜悯的看向朱利叶斯。

他淡淡的说道:“贝尔纳迪诺的确成为了夺魂巫师。但很遗憾……即使你如此努力的想要摧毁一个天才来满足你自己的渴求,他最终还是抵达了黄金阶、险些成神——在最后的关口,我将他的崇高假身亲手消灭在了泽地黑塔的顶端。

“而我……的确是没有听过你的姓名。无论是善名,还是恶名。”

安南嘴角微微上扬。

看着瞳孔不断颤抖的朱利叶斯医生。

安南用少年时期的贝尔纳迪诺的脸,露出一个满怀恶意的灿烂笑容:“我想,大概是当年终于明晰真相的贝尔纳迪诺,亲手将你杀死了吧。

“很遗憾,你那熊熊燃烧的嫉妒之心,也没能让你向上再次踏出一步。

“最终……你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随着安南的言语,周围的世界终于开始剥落倾塌。

房顶掉落,桌面塌陷,地板开裂。

坐在安南对面的朱利叶斯医生的半张脸,也是剥离、掉落下来,化为虚空。他全身变得支离破碎,身体前倾扯着嗓子想要说着什么,但只能看到他的舌头乱颤、喉咙深处发出不只是悲鸣还是嘶吼的呜咽。

唯有那双血红的瞳孔,如此清晰的映出那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