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趾作为一个政权,它的腹心之地,一直是在华闾。

李朝先祖篡位之后,认为华闾地方狭窄,不适合作为帝都,于是下《迁都诏》,认为应该承袭古代商周两代搬迁国都的先例,迁都大罗城。

越人把自己视为商周之后,中原正统,可见一斑,更是叫嚣道:

“宅天地区域之中,得龙蟠虎踞之势,正南北东西之位,便江山向背之宜,其他广而坦平,厥土高而爽垲,民居蔑昏垫困,万物极蕃阜之丰,遍览越邦,斯为胜地,诚四方辐辏之要会,为万世京师之上都”。

以天地正中,天朝上国自居,将大罗城改为“升龙城”。

这也就是赶上了宋朝,若是在唐、明这样的时候,就凭这番话,早就来收拾他了。

升龙城也因此被历代君王修葺,因为这个国家比较小,随便一个造反,就有可能打到都城。

四周拱卫的城池,也不在少数,北宁、兴安、兴化、宁平...

“这里便是升龙城,少宰给我的命令是在十天之内,扫清周围所有的城镇和防御工事,并且截断他们可能会选择的南逃路线。”方七佛指着沙盘上的中心,缓缓说道。

周围的将领面面相觑,尤其是交趾将领,全都觉得他吃错药了,或者喝晕了还没醒酒。

十天?我们已经打了一年了,还在北宁以北鏖战呢。

方七佛不像是在开玩笑,这里是军营大帐,也并非玩笑的场所。他一到了军中,便不再是那闲散的模样,而是神态从容严肃,举止沉稳冷静。

众人不禁心中一凛,知道交趾如今的战局,不像是以往了,可能是要动真格的了。

沉寂许久的大宋兵马终于行动了,北部交趾军看着宋营之中,无数的甲士出营,推出各种庞大的攻城器械,心中情绪复杂。

这些东西要是早点拿出来,升龙城根本不在话下,北部交趾的兵马统帅黎兴智,乃是兰英王后的弟弟,李朝豪门黎家的现任家主嫡子。

在他身边,交趾众将的神情各异,但是没有人敢说话。

宋军的大营中,攻城器械可谓是五花八门,最先出来的撞车,每一个都有一幢房子那么大,两边各有八个轮子,上面裹着熟牛皮,镶铁皮防火防砸,还有各种防弓箭檑木滚石的掩护,下面就是用牛筋绳索悬着一根巨大的撞木。

云梯、石炮、冲车...五花八门的器械,让交趾人眼花缭乱,刘仲武在一群铁骑的簇拥之下,在将士中横穿过来,笑道:“这些卫城建的不错,就是矮了点,薄了点,脆了点,小了点,在西北的民间堡寨,也比它们高出五成。”

几个汉将在马上大笑,刘仲武道:“少宰让我们十天内,扫清外围城寨,你们奋勇向前的同时,也要提防流矢,小心敌军狗急跳墙。”

宋军加入前线战斗的第三天,便连克兴安、兴化,从东面侧插占领了南下的必经之路,将升龙城和南部交趾隔绝开来。

北江城内,杨霖在伤兵营巡视,随着战斗像升龙城推进,这里抬下来的伤兵日渐增多。

踱步走进一座帐篷里,只见郎中与随军壮丁正在忙碌。其中一个士卒的盔甲被解开,一个郎中正在拿着剪刀剪开他的衣裳。

“见过少宰。”看见杨霖进来,郎中急忙抱拳道。这几天杨霖在后方,几乎转遍了后勤的所有营寨,没有人不认识他。

杨霖探头看了一眼,挥手道:“以后不用这些俗礼,战事一开,军医救人最为要紧,什么事都耽搁不得。”

郎中撕开那叫唤着的士卒的上衣,立刻骂道:“贼厮鸟,又有毒!这交趾蛮夷心忒也歹毒,在箭簇上都抹了毒药,这兄弟胸膛上的皮肉全黑了。”

杨霖看那伤处,果然是黑乎乎一片,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毒,我们有解药吗?”

军医摇头道:“箭簇上各种毒药都有,谁也说不清是什么毒,服药无甚大用,伤口会溃烂!手脚上受铳伤只能砍掉,这兄弟胸口受伤,只能等着肌肤溃烂,慢慢痛死了。”

躺在床上正在叫唤的士卒似乎听到了郎中的话,这时开始嚎叫哭喊起来,声音愈发绝望凄惨。

“给俺一个痛快!”

军医看了一眼杨霖,杨霖心中虽然难受,还是点了点头。

“你是哪里人士,可需要给家中带个话?”

这小卒到了这个时候,反倒不嚎了,咬着牙道:“俺是广西南路思明州下石村人,全家都被交趾蛮子害了,这次杀了三个蛮子,没什么遗言好留,只求弟兄们能给俺报仇。”

杨霖点了点头,道:“你放心,等咱们打破城池,把他娘的狗蛮子兵,全都剁成肉片。”

这汉子实在痛到了极点,听了这话再不忍着,嘶吼一声,抓起刀来,自己抹了脖子。

杨霖心底虽然难受,但是也知道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打仗就死人。

若是不打这一仗,交趾每隔几年,就要入侵大宋,每一次烧杀劫掠,像这个小兵的故乡一样,被屠戮一空的不在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