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渡船上边,有老将军姚镇,还有担任京城府尹的郡王姚仙之,所以除了磨刀人刘宗亲自负责保驾护航,还有数位地仙练气士,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至于有无隐藏高人,陈平安刻意不去查探,毕竟不是那小龙湫。

陈平安只是弯曲手指,轻轻敲击楼梯栏杆,不知是以何种仙家木材打造而成,铿锵有金石声。

骸骨滩披麻宗那条跨洲渡船,一直是落魄山的财源所在,几乎半条渡船都可谓姓陈了。

之所以没有被抽调去往海上“走镖”,是因为中土上宗,早就主动将一条渡船交给文庙打理。

所以重返浩然天下后,陈平安就没多想,但是上次在功德林,先生一喝酒,一高兴,就不小心说漏嘴了。

如果披麻宗只是作为下宗,是勉强可以留下一条跨洲渡船的,但是作为北俱芦洲宗门之一,浩然九洲,各洲都有个份额,北俱芦洲其实在文庙那边,刚好还缺了一条,所以披麻宗又变得好像应该交出渡船,结果升任礼记学宫司业的茅小冬,不知怎么,就建议那个已经交出两条跨洲渡船的琼林宗,再拿出一条好了,反正财大气粗,即便交给文庙三条,不还能剩下一条。

那是一场小规模的文庙内部议事,只有文庙正副三位教主,三大学宫的祭酒、司业,和一小撮陪祀圣贤,此外所有书院山长都未能到会。

身材高大的学宫司业茅小冬,这么一开口,导致全场默然。

礼记学宫大祭酒只得硬着头皮,附议自家那位茅司业,然后就没什么异议,算是默认通过了这项议程。

当时老秀才还没有恢复文庙神位,自然不在场。

礼圣一脉学宫司业的仗义执言,跟我文圣一脉有啥关系嘛。

剑修有那问剑的风俗,那么老秀才的“问酒”,也是浩然一绝。

在楼梯口那边,老将军笑道:“本来是想要给你一个意外的。”

姚仙之一条独臂,挽着那件狐裘,爷爷犟得很,说这几步路,要是就被冻着了,还出个屁的远门。

爷爷的那点小心思,其实就是不服老。姚府尹也只当不知道。

姚近之笑道:“这就叫强中自有强中手。”

以前是一条空荡荡的袖管垂落身侧,如今府尹大人干脆就将那袖管打结系起,好像大大方方告诉他人,我就是缺了条胳膊,你们想笑话就只管笑。

原来老将军故意将行程说慢了两天。

显而易见,陈平安是一等到来自姚府的飞剑传信,就立即出关,动身赶往蜃景城,打算亲自护送渡船到仙都山。

不然不会半路遇到这条鹿衔芝渡船。

陈平安快步登楼。

老将军伸手抓住他的胳膊,笑道:“走,小酌几杯?”

陈平安点点头,“说好了,不多喝。”

刘宗没有跟上,谁不知道,在老将军心目中,陈平安这家伙,就是姚府的半个亲孙子外,或是半个孙女婿?

屋内有只大火盆,姚仙之负责温酒。

陈平安弯腰坐在一条长凳上,拿起火钳,轻轻拨弄炭火,问道:“姚岭之的那把‘名泉’刀,还是没能找到?”

约莫是知道老将军的脾气习性,渡船这边故意将这间屋子的装饰,尽量简单朴素。

作为主管此事的府尹大人,撇撇嘴,“难,没有任何线索,倒是挖出了好些见不得光的。”

老人笑道:“终于有点府尹的样子了,丢把刀,不算什么。”

姚仙之闷闷道:“爷爷,这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说得轻巧了啊,府尹衙署调动了那么多人力,就没个结果,反正我心里边不得劲。”

“我可没站着,是坐着说的。”

老人说道:“再说了,老大不小的年纪了,还是条光棍,腰不好?难怪早些年跟人喝酒,都不敢去教坊勾栏。”

姚仙之习惯性伸手烤火取暖,闻言立即涨红脸,抬头埋怨道:“爷爷,能不能别在陈先生这边聊这些。”

陈平安突然说道:“方才我注意到了,渡船上边有位女子供奉,年轻不大,境界却不低,先前就站在渡船二楼那边,她看仙之的眼神,嗯,有那种苗头,错不了。”

老人一挑眉头,来了兴致,“哦?还有这么一档子事?”

能够在这条渡船当差的大泉修士,当年肯定都是去过战场的。

姚仙之无奈道:“陈先生,没有的事,别瞎说啊。”

知道陈先生是说哪位女子,毕竟京城里边的所有随军修士,档案都会亲自过目,身世背景,山上谱系,战场履历,姚仙之这个府尹大人,一清二楚,那个姑娘,叫刘懿,闺名鸳鸯,道号“宜福”,她是大泉本土人氏,出身地方郡望世家,年幼就被一位地仙相中根骨,早早上山修行。早年在京畿战场和蜃景城,刘懿以龙门境修为,凭借自身道术和两件师传重宝,战功不输几位金丹地仙。

刘懿当然是个极出彩的女子,姚仙之偶尔在渡船上边散步,她都对自己目不斜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