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

侧身面对第二剑的丁婴一拍掌,双脚离地,身形飘荡浮空,躲过拦腰而来的汹汹剑气,一掌刚好落在长气剑身之上,掌心与剑神触碰在一起,如磨石相互碾压。

丁婴皱了皱眉头,手心血肉模糊,骤然发力,屈指一点长气剑,身体借势翻滚,向后飘荡而去。

只是失了先机的丁婴,想要摆脱陈平安,并不容易。

陈平安下一次六步走桩,第一步就踩在了离地寸余的空中,第二步就走在了离地一尺的地方,步步登天向上,与此同时,松开长气剑,化作一道白虹激荡而去,追杀丁婴。

这当然不是陈平安已经跻身武道第七御风境,而是取巧,向长气剑借了势,凭借一人一剑的气机牵引,这才能够御风凌空,不过之前与种秋一战,校大龙后初次破境,跻身第五境,那会儿的数步凌空,成功跨过街上那条被陆舫劈砍出来的沟壑,属于气机尚未真正稳固、如洪水外泄而已,所以种秋正是看出了端倪,才会出拳帮助陈平安砥砺武道。

丁婴一脚踩踏,脚下轰然炸裂,身体倾斜着去往空中更高一处,又是一踩,还是同样的光景,以外放的罡气凝聚为踏脚石,在落脚之前就“搁放”在空中,使得丁婴能够在空中随心所欲地去往任何地方。

这几乎就是浩然天下的御风境雏形了。

丁婴如果能够飞升离开藕花福地,成就之高,无法想象。

丁婴之外的天下十九人,无论是当地武人,还是谪仙人,在藕花福地这座牢笼之内,都以天人合一为山顶最高处,走到这一步,都很吃力,耗费了无数心血,但是丁婴不一样,他只是因为藕花福地的最高处,就只能是天人合一的境界,才年复一年地滞留原地,等着别人一步步登山,而他早已在最高处多年,俯瞰世间,了无生趣。

所以丁婴才会以这方天地的规矩和大道为对手。

这场惊世骇俗的天上之战。

陈平安是剑师驭剑的手段。

招式则是辅以《剑术正经》上的雪崩式。

始终不让丁婴拉开距离,同时又不让丁婴欺身而近,进入两臂之内。

两人在南苑国京城的上空,纠缠不休,不断向城南移动。

剑气与拳罡相撞,轰隆隆作响,如雷声震动,让整座京师百姓都忍不住抬头观望。

一袭雪白长袍的年轻人,驾驭着一条好似白虹的长剑,那幅壮观动人的画面,像是下了一场不会雪花坠地的鹅毛大雪。

看客之中,有被御林军重重护卫起来的南苑国皇帝。

有太子府系着围裙跑到屋外的老厨子,太子殿下魏衍和镜心斋仙子樊莞尔。

街角酒肆外并肩而立的周肥和陆舫。

那个已经注定走不到蒋姓书生住处的女子,瘫坐着一处墙根下,瞥了眼头顶的异象,女子充满了遗憾,她缓缓闭上了眼睛,真的有些累了,哪怕见到了那位心爱书生,敲开了小院门扉,又能如何呢,让他看到自己满身血污的这番模样吗?还是算了吧,不见这最后一面,他哪怕听了别人的言语,再觉得她是坏人,总归还是一位好看的女子。

于是女子歪着脑袋,笑着睡去。

皇后周姝真没有返回皇宫,反而潜入了太子府第,身上多了一把铜镜。

院内曹晴朗孤苦无助,丢了柴刀,蹲在地上在抱头痛哭。

四下无人,枯瘦小女孩拎着一根小板凳,晃晃荡荡拐入小巷,左右张望,充满了好奇。

南苑国城南上空。

陈平安驭剑越来越娴熟自如。

剑锋太锐,剑气太盛,剑招太怪。

丁婴六十年来,第一次如此狼狈,只能专心防御。

丁婴有些恼火,不过短时间内无可奈何,他干脆就沉下心来,他倒要看看,这个年轻谪仙人的无瑕之境,能支撑到什么时候,只要露出一个破绽,丁婴就要他陈平安重伤。丁婴也没有闲着,一身驳杂所学,随手丢出,一拳歪斜打去,根本没有对着陈平安,但是拳罡却会炸裂在陈平安身侧,可能是眉心、肩头、胸膛,角度刁钻,匪夷所思,这是丁婴在拳法中用上了奇门遁甲和梅花易数,笑脸儿钱塘的诡谲身影,在丁婴这边,简直就是贻笑大方。

丁婴一手双指并拢,屈指轻弹,一缕缕罡气如长剑。

一手掐道诀,有移山搬海之神通,经常从地面上撕扯出大片的屋脊和树木,用来抵御滚滚而流的雪白剑气。

最终两人落在京师外城的高墙之上。

这条走马道上,一座座箭跺连带墙壁砰然碎裂,灰尘四溅,飘散在京城内外。

陈平安好像来到此地后,真正少了最后一点约束,彻底放开手脚。

驭剑之术,几近御剑之法。

长长一条走马道,被长气的如虹剑气销毁殆尽。

偶有间隙漏洞,刚要脱困的丁婴就会被陈平安一拳打回剑气牢笼之中。

堂堂天下第一人的丁婴,登顶江湖甲子以来,第一次被人稳稳占据上风,压迫得不得不被动守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