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藏欺入了他的胸口。

那柄细雪的剑锋不断崩碎,死气不再如剑一般锋利尖锐。

剑碎之后,磅礴的死气像是一柄大锤。

轰然砸下。

承龙殿的大殿石壁发出沉闷的一声爆响。

紧接着,太宗的胸口一阵绞痛,比起先前还要剧烈的痛苦在此刻袭来……他低下头来,看着双手攥拢剑柄,硬生生把整把剑穿透自己身体,把双手插入自己血肉之中的那个黑袍人。

他明白了徐藏的想法。

细雪是那个男人最重要的剑。

却不是唯一的剑。

就算细雪断了……徐藏也不缺剑。

他本身就是这世上最直,最利,最锋锐的剑。

现在这把剑刺入了太宗的胸口,短短的两个呼吸,这位皇帝的面容一阵变幻,终年笼罩的霜雪在徐藏面前荡散开来……于是在天都城外徘徊了十多年的徐藏,终于看到了这位神秘皇帝的面孔。

徐藏笑了笑。

很普通的一张脸,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

皇帝的面色此刻覆上了一层白霜,他的眉心凝结出了一枚真正的雪花,凛冽的霜意落在浑身四处,尤其是自己的心脏……天都城迎来了四季之中的深秋,而他迎来了人生里最惨烈的寒冬。

“你看……我是可以杀死你的。”

徐藏笑了笑,此刻他的笑容不再冰冷,反而有些像是春日里的暖阳。

身子骨里一片彻冷。

但那颗剑心是炽热的,滚烫的。

他的寿命正在不断的消逝,时间似乎对这个孤独的男人有些过于苛刻了,黑发变白发,白发再生霜。

徐藏与周游是至交的好友,也是这世上彼此唯一的道友。

或许是命中注定,或许是命运嘲弄……此刻他的气息,与莲花道场那个燃烧生命死战的白发道士十分相似,在大隋数千年的历史中,有那么几片不太一样的落叶,因为落下的那一刻太过惊艳,以至于人们忽略了……他们归根的一生,其实非常短暂。

徐藏的双手,在皇帝胸口的血肉里缓慢摸索着,他似乎摸到了一个滚烫的东西,炽烈火热。

是心脏。

他双手捏住那颗如大日般跳动的心脏……就连细雪也无法击碎这颗心脏,自己的双手自然无法直接将其捏碎。

细雪此刻已经毁了,剑锋破碎,妖族天下最高品秩的霜纹钢都无法杀死皇帝……那柄剑柄被钉入石壁,整把剑透体而出。

但这一刻,徐藏是一把剑。

一把崭新的,奔赴死亡的剑。

拉着皇帝一起……两个人的气机逐渐跌落,再跌落,皇帝的双手艰难抬起,极其缓慢,一点一点挪动,搭在了徐藏的肩头,他的神情痛苦而又黯然。

承龙殿的野火还在燃烧。

那柄裴旻留下来的古剑,此刻钉入皇帝的脖颈,滚烫的剑柄上落下了一片雪花。

“嗤”的一声。

白雾升腾而起。

极致的寒冷与极致的炎热撞在一起。

野火逐渐熄灭,霜雪落下,天地众生一片死寂。

不仅仅是最中心的皇帝和徐藏。

跌坐在大殿最高处,石阶之上的帷帽女孩,黑纱裙上也结了一层冰屑,她冷的牙齿轻轻打颤,双手环臂,整个人蜷缩起来……徐藏的最终一剑,真的距离杀死皇帝只差那么一丝了。

太宗连压制自己的一丝心神都无法分出。

此刻她可以站起身子,只是这座大殿实在太冷,霜雪落在肌肤上,犹如落在血液里。

这是比剑湖宫飘雪剑君还要强大无数倍的剑意。

与剑湖宫的“飘雪”意境有那么一些相似。

却又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徐藏的剑意,是简简单单一个字。

“死”。

这是超越了“冰”、“雪”这种自然意境太多的剑意,生与死,是这世上最大的大道,谁也不可违背。

“野火”在虚空之中的燃烧,都被这股剑意所碾压熄灭。

大寒天,剑气落。

同样蜷缩在大殿内的,还有一对年轻男女。

宁奕嘴唇苍白,从昏迷之中醒来,凛冽的寒意压住了他,让他连起身都无法做到。

他怔怔看着两道抵在一起的身影。

徐藏背对着自己。

大殿之中。

两道身影的肩头落满了大雪。

徐藏的意识不断沉沦,再沉沦……

太宗的眼皮微微下坠。

两个人,同时闭上了双眼。

承龙殿,一片死寂。

唯有霜雪呼啸。

不多时。

有人的生命燃烧到了尽头,彻底化为了一座冰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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