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沉默登山的甲士,依稀可见,有些脸庞年轻,跟他儿子高树毅差不多的岁数,有些百战老卒则已经不再年轻,如他高适真一般。

约莫两刻钟后,心情沉重的高适真又得到一个坏消息。

那负剑女子硬扛许轻舟一刀劈砍在背,以及一尊金甲符箓傀儡的当头一拳,一剑洞穿了徐桐的心脏,本不该当场死绝的徐仙师,竟然手段尽出,不管吞下多少灵丹妙药,施展了多少续命吊命的仙术,依旧死了,整颗心脏枯萎如灰烬。负剑女子死后,尸体又消逝不见,第二次从那座破庙走出,而且已经跻身了武道第七境金身境,许将军已经率先撤退,擅自离山,大皇子殿下震怒,扬言要严惩蜃景城许氏。

高适真一言不发。

唯有冬夜里冰冷刺骨的瓢泼大雨,像是老天爷睡梦里的念念不休。

几代人都为国公府效命的老管家,轻声安慰道:“国公爷,只要王先生不曾亲自出手,就说明还没有到一锤定音的时候,不用太悲观。”

高适真面无表情。

山上,卢白象虽然负伤极多,可除了腰部那道伤口,以及那枝贯穿肩头的御制箭矢,战力影响不多,依旧抵挡住了一拨拨的潮水攻势。

一些个漏网之鱼,破庙门外一夫当关的魏羡,收拾起来毫不为难。

那副西嶽甘露甲,不愧是让许轻舟眼红至极的兵家甲丸,要知道许轻舟本身披挂甲胄,是兵家甲丸三等中的第二等金乌甲,品相要高出甘露甲一大截。

加上魏羡出身行伍,这位起于市井底层的南苑国开国皇帝,大半辈子戎马生涯,在藕花福地四国青史上赢得了万人敌的美誉,在那之后,所谓陷阵无双的沙场猛将,在世时再风光,撑死了就是“魏羡第二”,所以魏羡比卢白象更适应乱军丛中的厮杀,无形之中,身处大军结阵的战场,魏羡就拥有一种类似儒圣坐镇书院的优势。

这可不是什么六境巅峰武夫就能拥有的天资,可能八境远游境和九境山巅境的宗师,都无法获得。

朱敛出手不留余力,故而受伤极重。

在魏羡打算与朱敛转换阵地的时候,朱敛却拒绝了魏羡的好意,武疯子一旦身陷绝境,凶性之烈,令人胆寒。

魏羡仍是执意要换下朱敛,更多是想要来一出“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好戏,这个他最擅长,虽说多半要付出一条命,才能宰掉那个什么大泉皇子刘琮,但隋右边都死了两次,魏羡觉得自己死去活来一回,能够换来一场彻底放开手脚的酣畅冲锋,不亏。再说了,边陲客栈是护在门口,这山上庙门口还是如此,自己岂不是成了一条看家护院的看门狗?

但是朱敛一拳打退一件练气士的灵器,借势后撤,佝偻身形一路后滑,朱敛双拳已经可见白骨。

朱敛在重新向前冲杀之前,咧咧嘴,轻声跟背后魏羡说道:“好心提醒你一句,死了能活,花的是那陈平安的银钱,心不心疼,看咱们四人各自心情,但是我劝你还是别轻易死,暂时我说不出理由,就是这么个直觉,信不信由你,你要是觉得无所谓,你就绕过这些会点术法的烦人苍蝇,去杀那皇子刘琮,我不拦你。”

魏羡好像不愿领情,问道:“能帮我挡着甲士入庙片刻?”

朱敛已经一脚重塌,身形若奔雷,数次转折路线,重新与那些随军修士和一旁策应甲士纠缠在一起。

显而易见,他朱敛不帮这个忙。

魏羡一拳砸中一名劈刀砍向他面甲的大泉边军,打得那人胸口甲胄凹陷进去,撞飞了身后一名袍泽,尸体直接砸得身后边军七窍流血,倒地不起。

魏羡抽空转头望向陈平安,“擒贼先擒王,我去试试看?”

陈平安点头答应。

魏羡深呼吸一口气,迅猛前掠,只是稍稍绕过了朱敛所在战场。

朱敛嘿嘿一笑,“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难得有回菩萨心肠,还给人当做耳旁风,这世道。”

陈平安再次抬头,直直望向那座山峰。

破庙内,裴钱在跟莲花小人儿显摆她的家当,又拿出了那只多宝盒。

她对那个憨笨蠢蠢的莲花小人儿,破天荒没什么戒心,它是除了陈平安之外,裴钱在这个世上最放心的。

只是莲花小人儿心不在焉,经常踮起脚跟望向门外那边的陈平安。

裴钱臭着脸教训道:“咋的,对我爹没信心啊?你断了条胳膊,还眼瞎不是?我爹是谁?会输?我跟你说!就算我裴钱哪天变成了不喜欢银子的傻瓜,我爹也不会打架输给别人!”

莲花小人儿一脸茫然,两者之间,有啥关系?它一直搞不懂这个脾气恶劣的黝黑女孩,到底在想什么。

陈平安的嗓音传入破庙,“用树枝抄书练字。”

蹲在地上的裴钱如遭雷击,偷偷给了莲花小人儿脑袋上一巴掌,没敢下狠手,怕五百字变成一千字,起身后拿了行山杖,在地上写起了圣贤文章,她每写一个字,小家伙一个蹦跶,沉入土地后,然后就在那个字旁边探出脑袋,咯咯而笑,裴钱翻了个好些白眼,心想天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