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质清问道:“要不要去我玉莹崖喝茶?”

陈平安摇头笑道:“柳剑仙对我似有误会,不敢去玉莹崖喝茶,怕是那罚酒。”

柳质清说道:“我对玉莹崖那口清泉的喜好,远胜金乌宫雷云。”

陈平安恍然道:“那就好,咱俩是徒步行去,还是御风而游?”

柳质清微笑道:“随你。”

陈平安望向府邸那位金丹嫡传的春露圃女修,“劳烦仙子祭出符舟,送我们一程。”

那位貌美女子当然不会有异议,与柳剑仙乘舟远游玉莹崖,可是一份求之不得的殊荣,何况眼前这位惊蛰府邸的贵客,亦是春露圃的头等贵客,虽说只有别脉的金丹师叔宋兰樵一人出迎,比不得柳剑仙当初入山的阵势,可既然能够下榻此地,自然也非俗子。

玉莹崖不在竹海地界,当初春露圃祖师堂为了防止两位剑仙起纠纷,是有意为之。

符箓小舟升空远去,三人脚下的竹林广袤如一座青翠云海,山风吹拂,依次摇曳,美不胜收。

这一次女修没有煮茶待客,委实是在柳剑仙面前卖弄自己那点茶道,贻笑大方。

到了玉莹崖小渡口,柳质清和陈平安下舟后,陈平安好奇问道:“柳剑仙难道不知道这边的规矩?”

柳质清疑惑道:“什么规矩?”

陈平安说道:“仙子驾舟,客人打赏一颗小暑钱礼钱啊。”

那惊蛰府女修一脸茫然。

柳质清却哦了一声,抛出一个小暑钱给她,一声叮咚作响,最终轻轻悬停在她身前,柳质清说道:“以往是我失礼了。”

柳质清缓缓前行,“再前行千余步,即是玉莹崖畔的那口竹筒泉。”

陈平安环顾四周,“听说整座玉莹崖,都给柳剑仙与春露圃买下了?”

柳质清点点头,“五颗谷雨钱,五百年期限。如今已经过去两百余年。”

陈平安转头说道:“仙子只管先行返回,到时候我自己去竹海,认得路了。”

那年轻女修点点头,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开口说话,免得打搅了两位贵客的雅兴,打算回去与师父好好商量一下,再决定收不收下这颗莫名其妙的小暑钱。乘坐春露圃专程重金聘请太真宫打造的符箓小舟,此舟样式古朴雅致,并且路过灵气稍稍充沛流溢之地,便会有文豪诗文、青词宝诰在小舟壁上显现出来,若是客人恰巧遇上了喜欢的词句,还可以随意抓取文字如掬水在手,然后能够随意放于扇面、书页之中,文字经久不散,极具风雅古韵。

客人从符舟取字带走一事,春露圃从来乐见其成。

先前宋兰樵就介绍过这桩事情,只是当时陈平安没好意思下手,这会儿与柳质清同行,就没客气,撷取了两句,“盛放在”折扇一面上,总计十字:灵书藏洞天,长在玉京悬。

与柳质清在青石板小径上,一起并肩走向那口清泉,陈平安摊开扇面,轻轻晃荡,那十个行书文字,便如水草轻轻荡漾。

柳质清轻声道:“到了”。

玉莹崖畔有一座茅草凉亭,稍远处还有一座唯有篱笆栅栏的茅屋。

凉亭内有茶具案几,崖下有一口清澈见底的清潭,水至清而无鱼,水底唯有莹莹生辉的漂亮鹅卵石。

陈平安落座后,与这位金乌宫小师叔祖相对而坐,陈平安合拢折扇,笑道:“喝茶就算了,柳剑仙说说看,找我何事?”

柳质清笑道:“你不喝,我还要喝的。”

柳质清一手在案几上画“真火”二字,二字符箓金光流转,很快两字各自笔画汇聚成一线,变作两条红色火蛟,在案几上盘旋缠绕,然后柳质清轻轻挥袖,如龙汲水,水潭中约莫数斤重的泉水飞往案几之上,凝聚成球,然后将一只青瓷茶杯放在一旁,泉水沸腾开来,片刻之后,柳质清从茶罐中捻出几粒茶叶,轻轻丢入茶杯,一指轻弹,煮开的清泉沸水如岔出一条纤细支流,潺潺而流,涌入青瓷茶杯当中,刚好七分满。

柳质清举杯缓缓饮茶。

陈平安说道:“给我也来一杯。”

柳质清笑了笑,又捻起一只茶杯在身前,给陈平安也倒了一杯茶,轻轻一推,滑到陈平安身前。

陈平安喝了一口,点头道:“柳剑仙是我见过煮茶第二好的世外高人。”

第一,自然还是陆台。

柳质清微笑道:“有机会的话,陈公子可以带那高人来我这玉莹崖坐一坐。”

陈平安放下茶杯,问道:“当初在金乌宫,柳剑仙虽未露面,却应该有所洞察,为何不阻拦我那一剑?”

柳质清叹了口气,放下了已经举到嘴边的茶杯,轻轻搁在桌上,“拦下了又如何?没头没脑厮杀一场?”

柳质清摇摇头,“没意思。在我跻身金丹之后,这么多年来,靠着我柳质清这个名字,金乌宫剑修下山游历,多做了多少错事?只可惜我这个人不擅长打理庶务,所以觉着金乌宫雷云碍眼,瞧那师侄的道侣厌烦,看那晋乐之流的桀骜晚辈不喜,却也只能假装眼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