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茧一般,一点点剔除掉那些如同附骨之疽的气数。

为此不知道多少学究天人的诸子百家大修士,白首穷经,试图解开其中谜底,但始终没有一个令人信服的说法问世。

崔王妃冷笑道:“那你到底要我如何形容朱鸿赢?”

陈青牛沉默片刻,问道:“可有较为隐秘的癖好?”

崔王妃摇头道:“朱鸿赢一向清心寡欲,哪怕是寻常的读书,也颇为驳杂,没有独特嗜好。”

陈青牛开始缓缓散步,在崔王妃跟上后,又问:“那朱鸿赢有没有特别在乎的外人?与谁经常碰面,或是被他多次言语提及?”

兴许是老妪曾经担任耳报神的缘故,崔王妃对于藩邸种种秘辛,非但不孤陋寡闻,反而极为熟稔,毫不犹豫道:“若说经常碰面的话,擅长雷法的道人陆法真,担任朱真烨师父的儒士高林涟,都算,元嘉圃那边还有个花匠,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一介贫贱寒士出身,只会种花,竟然入得了朱鸿赢法眼。朱鸿赢身边还有一位深藏不露的贴身扈从,气势内敛,身世不详,姓贺,我只知道朱鸿赢对此人似乎持平辈礼,称呼为贺先生,比较陆法真和高林涟,三人地位大致相当,但论亲近程度,贺先生隐隐要超出一线。”

陈青牛嗯了一声,来到窗口,轻轻推开窗户,湖景旖旎。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崔王妃忍不住问道:“真婴到底犯了什么病?”

陈青牛没有藏着掖着,直言不讳道:“很麻烦,今日晨曦初至元嘉圃院落的时候,机缘巧合之下,才被我抓到蛛丝马迹,当时朱真婴身上的本源精气,在受到一位……女鬼的吸引之后,蠢蠢欲动,骤然间又为阳光照射,无论魂魄,竟然一起为之颤抖,这绝对不合常理。世人魂魄分阴阳,其中阳魂,根性近于向阳花木,绝无不喜阳光的道理,即便是阴魄,光天化日之下,也不会厌恶光线照射。然后我便随手抓了一抔日华,虽然其中蕴含至阳罡气十分清浅,但越是如此,越能够探知到她整个人气机流转的状态。随后我帮你女儿把脉,查看脉象,其实一开始我没有抱太大希望,我虽然是修行之人,对于那些旁门左道其实并不擅长,只是粗略探查之后,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一般而言,人体脏腑枯荣,以及气海深浅起伏,都能够从脉象看出征兆。”

“朱真婴脉象极其反常,大起大落,壮如洪水,来盛去衰,滔滔满指。”

说到这里,陈青牛骤然转头,死死盯住忧虑重重的王妃,眼神冰冷,“偌大一座藩邸,藏龙卧虎,不说其他人,仅是陆法真和老嬷嬷,修为就都在我之上,难道这么多年就没有谁看出端倪?!”

崔王妃一愣,一时间竟是语塞。

“朱真婴能够活蹦乱跳活到今天,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她天生根骨卓绝,是兵家梦寐以求的武胎体质,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否则你们西凉铁骑就没有朱真豹什么事情了,先天武胎只要不过早夭折,定然能够成长为沙场万人敌。再就是有人在为朱真婴持续长久地压抑脉象,或者更直接,那人在为她灌输真元,不但能够为她续命,还能滋养其元神。”

陈青牛从她脸庞上收回审视视线,重新望向窗外,沉声道:“将相王侯之家的那些内幕,我一个方外之人,没有刨根问底的兴趣,只不过朱真婴既然与我相逢,算是我下山以来的最大一桩机缘,那我就没办法抽身离去,现在有两条路摆在我脚下,要么快刀斩乱麻,当断不断,必受其害,但我毕竟是外人,很容易藕断丝连,一屁股烂账。要么花大心血大气力陪你们母女捣糨糊,坦诚相待荣辱与共,讲求一个撼大摧坚徐徐图之,运气好,保你们母女平安,也将我自己撇干净。运气不好,被你们拖入泥潭,万劫不复,哪怕我身后的观音座事后出手,于事无补。”

不等崔王妃说话,陈青牛摆摆手,“不是我瞧不起你,你那些口头誓言,我还真信不过,不仅仅是人心叵测四字,更多是你一介弱女子,空有一个王妃头衔,大势一来,如山岳压顶,螳臂当车,你到时候不背后捅我一刀子就算万幸了,哪敢奢望你雪中送炭……世事多无奈,即便你到时候有雪中送炭的好心,那也得有手中有火炭的那份家底,对吧?”

陈青牛仍是不给崔王妃反驳的机会,转过身,等她犹犹豫豫跟自己面对面后,伸手在她身上指指点点,自然不会触碰她身躯,依旧隔着约莫一尺半距离,“脉络如驿路,窍穴为城池,气血即兵卒,我辈修士,之所以被誉为人上人,就在于你们世间的凡夫俗子,既不会扩建驿路,也不会巩固城池,更不会为兵卒打造铁甲或是配给骏马……”

见她一头雾水,陈青牛便直接捅破那个云遮雾绕的真相,“生老病死,是人道循环,肉体必然不得超脱,死后身躯连同元气魂魄,大半重归于天地,则是天理昭昭。修士要长生,要长寿百年千年,岂不是有悖于这人道天理?”

崔王妃傻乎乎问道:“你们仙家修行,竟然不是顺应天命之举?!”

陈青牛轻轻感慨,“大逆不道……大道逆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