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天下最美的雪景……”

女孩闻言之后,神情一怔,那张苍白的俏脸挤出了一抹笑意。

在灵山的真武庙里,生活了很久。

在颂佛之音的东土,菩萨不显灵,佛祖不保佑,日子能过下去,多亏这位道祖愿意“照拂”自己。

于是周雨水在每个破庙安睡的夜里,都在祈祷,自己有生之年,能不能去一去大隋天下的西边,看一眼那位真武大帝的庙,见一见西岭的雪。

可是,她也知道。

对于自己这么一个凡俗之人而言,这些念头只能想一想,搁在心底就好,不要当真了。

她怎能想到,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哥哥的重疾痊愈,带着自己离开了东土。

山河千里,日夜如梦。

逼仄狭窄的马车里,女孩蜷缩在布褥里,娇小的身子轻轻颤抖。

她颤声笑道:“已经看到雪了……哥,我们快要到了吗?”

白发少年笑了笑,道:“已经到了。你睡一会儿,我去见个故人。”

周雨水微微颔首,像是在点头,在头颅低垂之后便没有抬起,缩在被褥里,长长的睫毛挂着寒霜,昏昏沉沉地睡去。

她没有发现哥哥话语中的异常。

自幼年时,便与自己困在东土灵山的哥哥,怎会在西岭有故人?

……

……

掀开车帘。

抬眼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刀劈斧凿的雪山峡谷,气势浑厚,乍一眼望去,颇有些山神开道的神迹奇观意味。

峡谷之中,一线险道,风雪倒灌,汹涌如潮。

西岭路险,境界不够的修行者御剑而行需谨慎观察天气。

再加上……中州皇权不涉西岭“内政”。

道宗花费了巨额银两铺就了一条平坦大道,从西境长城直抵宗门,这条道路自然不是什么人都走得了的。

譬如没有资质,偷偷翻越西境长城的流民。

只能从风雪弥漫的恶山蹚水而行。

少年从车厢内钻了出来,风雪如刀,割破衣衫,撞在肌肤上,却发出一连串如玉石般啷当作响的清脆声音。

他缓缓抬头。

道宗就在眼前。

比道宗更近一些的,是一位坐在雪山峡谷山顶的白衫女子。

风雪太大,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出一个大概轮廓,那是一个极美的身影。

女子黑瞳墨发,浑身上下只有黑白二色,她的肌肤比衣衫白,也比风雪白,就这么孤零零一人,独坐于雪山之巅,大风吹动向前泼洒的白衫,推动她跌下山谷……然而身形巍巍,看似摇摇欲坠,但始终稳若磐石。

像是一根怎么吹也吹不动的野草。

掌中半壶酒,蒸腾出一片瓢泼白雾。

扶摇带着醉意,望向地面上几乎快被风雪淹没的那个小黑点。

她笑了。

……

……

何扶摇贵为珞珈山主,甘愿自降身份,来西岭庆贺太和大典?

因为她知道,如果拔罪会在太和大典上问世。

那么……自己苦苦等待的那个人,也会出现在西岭。

十年的重逢。

并没有更多的话语。

一人坐在高山之巅,一人脚踩厚实雪地,一上一下。

高山之巅的那个人,神情有些困惑。

她不能理解此刻地面上白发少年的状态……隐约猜到周游没死之后,她推演多次,最终接近了“第三种长生法”的真相。

莲花道场,周游借自己之手,由生入死,印证大道。

可是……这十年过去。

为何他的修为,没有丝毫增涨?

更准确地说,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一介凡俗。

周游的身上,已经没有了一丝一毫的灵韵,所谓的先天道胎……在第三种转世法门印证的那一刻,便消失殆尽。

他的身上空空如也,没有星辉,没有神性,什么都没有。

这不是一个修行之人。

他成功转世了……但失去了先天道胎,也失去了修为?

扶摇掠下雪山,风雷呼啸,转瞬之间,一袭高大白衫,来到了少年面前十丈之外。

“扶摇……许久不见。”

周游神色轻松,微笑开口,道:“恭喜你,成功涅槃了。”

欲言又止的珞珈山主,神色复杂。

大隋天下五年来无人窥破的修为境界,被一语道破天机。

“我找了你五年,又等了你五年。”

扶摇声音沙哑道:“莲花道场那一战,已成我的执念。我有……太多太多的困惑。”

找了五年,是不相信周游死了。

等了五年,是在等周游现身。

“而现在……我的困惑,更多了。”

周游知道扶摇想说什么,想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