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份神物……白帝子的金刚钵,扶摇扇,白早休的诸多宝器,早已在宁奕的腰囊之中,随时都能交给对方。

宁奕并不担心被认出宝器真实来历,以云豹一族的见闻,哪里会认得如此宝物?

不过,仔细思量之后,宁奕决定将此事先压一压。

毕竟窃走虺蛇神物,也不是易事。

答应太快,交易太顺……反而会引起生疑。

接下来的两日很是顺利。

白日,宁奕和叶红拂一对主仆,免不了在虺蛇众人面前登对成双出现……两人一同外出,覆上面具,宁奕拓印图卷,寻找奇点,叶红拂则是静养剑意,陪在宁奕身旁,熟悉古城。

古王爷的寿辰,颇有些像是人间的贺岁大年。

叶红拂抱剑走在云上之城街道,透过红狐面具,看牛鬼蛇神,觉得极有意思,行走此间,犹如地狱,却万万想不到,众生能如此和睦。

大妖化形,直立行走。

往往能看到人身极不协调的蛮牛,巨象,雄狮,顶着一颗巨大兽颅,身子却呈人灵之态。

斗笠之下,鬃毛翻飞。

宁奕这对一男一女的狮狐主仆,虽然在来来往往妖灵当中,显得身材瘦削,却从未引起怀疑。

在这里,茶楼小厮,赌坊奴婢,都是被打上奴印的人类,正如宁奕在往生地所看到的景象……大隋豢养妖灵,妖族豢养人类。

在见惯这等景象之后。

叶红拂已经麻木。

在她看来……这些人当然是人,但从另外一种意义来论,却又算不得人了。

自出生起,被打上奴印,便失去了作为人的“灵智”,“自尊”,“自由”。

他们,与大隋囚在笼子里的妖兽,是一种存在。

“第一次来妖族天下,见到被打上‘奴印’的族人。我一开始的想法与你一样。”宁奕与叶红拂坐在一座酒楼顶层,单独包下一座隔间,推开窗口,便能看到外面一望无垠的雪白云霄。

灞都城悬于九天之上。

与大日齐肩。

真是一副神仙景象。

宁奕端起一盏茶,呈至唇边,却没有喝。

“我本以为我很不幸。但我到了这里,才发现我错了。”他自嘲笑道:“真正的生而不幸,不是生在西岭,穷困潦倒,饥一日饱一日。而是生在妖族,生而为奴。从降生那一刻,就没有任何的选择权。”

“后来,我救下了一位奴印女子。她的名字叫‘红樱’。”

“我替她拔除奴印,教她念书,教她识字,教她重新去看这个世界……告诉她,这个世界的真实面貌,在海的另外一边,还有一座天下。”

宁奕轻声道:“在那时候,我拔剑杀妖,大多是因为仇恨。”

“那个奴印女子……后来呢?”

叶红拂皱起眉头,如果没有记错。

宁奕回来。

是没有带回异族女子的。

“死了。”

宁奕的语气里听不出苦涩,平淡的像是冲泡一百万次的茶水。

但偏偏是这样的语气,让人听起来心头一颤。

再苦的茶,冲泡一百万次,也会变淡。

但这份记忆,不会。

“白如来杀了她。我杀了白如来。”宁奕抿了一口茶水,他的嘴唇依旧干枯,“我没能带她回大隋,让她看一看故乡的模样。这是我为数不多的,没有做成的事情。从那一天后我终于明白……这个世界不是围绕着我转的。不是每一个我想救的人,都能救下来。不是每一个我想杀的人,都能杀掉。”

叶红拂陷入了沉思。

她盯着宁奕,有些明白这个男人回到大隋后所做的一系列事情了……他是那么拼命,那么用力去寻找灵山的一线生机。

因为他真的害怕,无法救下裴丫头。

“至少,裴姑娘活下来了。”叶红拂不会安慰人,说出这一句,已经殊为不易。

宁奕摇了摇头,“但白帝还活着。”

坐在酒楼云海之上的两人,均是沉默。

好久好久之后。

叶红拂叹了口气,道:“说句折损剑心的话,五百年来,大隋天下,没有人能稳胜白帝。如果我的复仇对象是他……”

到这里就停住了。

再说下去,就真的折损剑心了。

叶红拂闭上双眼,努力不要让自己代入到宁奕的位置当中,思考这份仇恨。

“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以后会有的。”

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叶红拂抬起头,怔怔看着宁奕。

宁奕已重新将狮面带起。

他轻声道:“仇恨是一个强大的推动力……但只有仇恨是不够的。它会将你推向一个有去无回的绝境。还记得徐藏的下场么?”

这是叶红拂最欣赏,最崇拜的男人。

也是她一直效仿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