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来到了天都最阴暗的地牢。

在过往的三年里,烈潮余孽的案卷始终是大隋最高的机密。

负责纠察这份案卷的“监察司”藏在地底的最深处,顾谦跟随公孙越,他一直想要谋求进入“第四司”的机会,但始终未能遂愿,公孙越早就为今日的身败名裂做好了打算……直至如今他才明白,当初旧楼一别,竟是真的永别。

公孙越在三年前就做好了“割裂”的打算。

监察司是一团肮脏到不能再肮脏的污水,在剿灭东境之后,黎明初生的天都便不再需要“监察司”了,活在长夜阴影里的那些执行者会被殿下转移到地上。

而公孙越只有死路一条。

“不让我接触监察司……是为了保全我么?”

顾谦伸出一只手,轻轻触摸着铁栅栏上的血迹,他的面色稍显苍白,干涸的血液有些粘手,他用力按住铁笼柱子,神情变得很是难看。

为了调查沈灵,徐瑾的死。

他拼了命寻找太清阁大火的真相……而保管着一切案卷的监察司,却始终将他拒于门外。

所以才有了今日的“顾左使”。

楼主是虚名,左使是实职,张君令性格闲散悠静,所有的事务都移交到自己手上,换而言之,太子巧立昆海楼后,顾谦便是当今权倾朝野的第一能臣!

再加上他无比清白的档案,温和待人的品性,天都所有官员都前来交好——

而这条路,是公孙越为他铺的。

“砰”的一声。

重重一拳,砸在地牢的栏杆上,铁笼栏杆微微弯曲了一个弧度。

顾谦的指节渗出鲜血。

……

……

重新回到地面上,顾谦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运送棺木的那两人是无比忠心的死士,安排的是一条秘道,明日的笼车游行已经有了替代的人选……真正的公孙已经被安排送往昆海楼的地下密室。

此事,是他瞒着太子殿下所做,即便被发现也无妨。

毕竟……他与公孙已经“决裂”了,作为新任的昆海楼左使,亲自提审公孙越,也不违法理。

顾谦登上马车,打道回府。

昆海楼挤了一堆人,三司六部,各个王府,都遣人来结交这位左使大人,之前昆海楼初立,来的人远远不比今日。

顾谦下了马车,面带微笑应对这些必备的寒暄,身旁的使者将请辞一一收下,他下意识拢起了受伤的右手,拳头缩在袖子里。

这一幕被高坐楼顶翻书阅卷的张君令收入“眼”中,青衣女子挑了挑眉,倚靠在栏杆上的动作幅度更大了一些,看起来随时可能掉下去。

顾谦被人群围堵,颇有些左右难为,在昆海楼前寸步难进。

“哗啦”一声,似乎有什么声音响起。

顾谦头顶有一本不厚不薄的古卷落下,他抬起头,敏锐捕捉到了楼上那人扬手的动作,同时伸出右手,稳稳将古卷接住。

“顾左使——”

张君令掩面打了个哈欠,颇有些睡意,对着楼下人群淡淡开口,“本楼主正睡着呢,书掉了,顾左使啊,麻烦你帮我捡上来。”

一句话逐客。

虽然生硬,但是好使。

顾谦面色不动,内心有些想笑,看着那些官员又敬又畏的让开道……殿宴之后,莲花阁的两位高徒,曹燃,张君令,已经成为三司六部各位“大人物”避而远之的角色。太子极念人情,对莲花阁的传人极好,这两人,一位是莲花阁的名义阁主,执管天都数万卷藏书,一位则是昆海楼的楼主,看起来与顾左使的关系有些好的过分……懂的都懂,这些老狐狸送礼的时候往往都送两份,而且送的极其考究,据说还有送夫妻床笫之物的,只不过被淹没在了茫茫礼海之中。

顾谦拎着古卷,三步并做两步,来到楼顶。

张君令笑眯眯望着他,伸出一只手。

“人接回来了。”顾谦擦了把汗,把古卷交到青衣女子手上,郑重道:“接下来需要麻烦你,治一下他的伤势。”

“师兄要杀他,不……全世界都要杀他,唯独你要救他?”张君令笑了,对于此事的严重性倒是浑不在意,好奇问道:“这就是你口中的‘决裂’?”

顾谦轻轻叹了口气。

“喏……这是昆海楼的圣谕文书。”

张君令把那份文书推了过来。

顾谦怔住了。

“签了它,监察司的人手,精锐,以及天都最高规格的密卷,都将调往昆海楼。”张君令淡淡挑眉,道:“你之前说要为谁报仇来着?沈什么,徐什么……五年的旧愿,可以实现了。”

青衣女子笑着望向天都一等一的大红人。

顾谦看着那份文书,神情变得很是复杂,这五年来他过得颠沛流离,曲折坎坷,脑海中总是会梦到那一夜太清阁的大火,无数被烧毁的案卷——

还有沈司首,徐王八蛋。

“是啊……五年的旧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