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拎剑的那一天起,他谨记师父柳十的教导。

他不眠不休去做这件事情,已有十多年。

悟剑。

柳十一缓慢闭上双眼。

……

……

宁奕双手枕在脑后,身子向后仰倒,抬头看着满天的云气,穹顶一碧如洗,阳光并不灼目,丝丝缕缕的温暖照在身上,一片清和,太平。

心境呈凉。

青衣裴烦,捋起半边袖子,伸出一只手,手指指尖触碰江水,而后轻轻搅动,掌心拍着水面,触之即分,一路上留下不断荡漾散开的水纹。

丫头如此反复,掌心落下抬起之时,仍是一片干燥,并没有留下丝毫湿润水气,抬掌下压和收掌的动作,并没有动用剑藏星辉,这更像是一种“意境”的运用。

势。

人未至,势先至。

丫头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玩水所领悟的法门,在灵山被叫做“掌心雷”,顾名思义,出掌犹如掌心寄存雷霆,神威震出,不用触及血肉,便可以递出全部劲气,先是掌心迸发寸劲,再是寸劲传递隔空打出。

明眸善睐的青衣小姑娘,就这么不厌其烦拍了一路水花。

前方不远处,是一座江面关峡,过了关峡,就是西境。

要入西境,走水路,那么便要从山中腹内渡江而过,据说是某位剑湖宫的先辈大修行者,以剑气开辟山中洞天,让漓江穿流而过,远远望去,江上有山,绿影重重,好似一副水墨画,一派柔和。

丫头鞠了一捧漓江江水,轻啜一小口,眼神明亮,转头望向懒洋洋虚靠在船尾的宁奕,道:“好甜啊,哥,要不要尝一口?”

含着一根草屑的宁奕,缓缓睁开双眼。

清、静、绿、甜、凉。

漓江江水,便以这五点著称,一路上,江面碧波荡漾,微风吹拂,鲜起波澜。

看起来风波太平。

嘴唇干枯的少年,缓缓坐起身子,一只手捞起漓江江水,轻轻抿了一口,其余的擦拭面颊,揉了揉发涩的眉心。

从玉门出来,奔波至此,他未曾喝过一口水。

宁奕神情复杂,望着前方独坐船头的柳十一。

他可不是那个剑痴......可以三天三夜不喝水不睡觉,盯着一把剑悟道。

柳十一距离第八境,只差临门一脚。

他停滞在剑气二重境也已经很久,从长陵那一战,就卡在第三重境界。

星辉和剑气,都只差一步。

厚积薄发,说易做难。

修行路上,道心容易出现问题,若是久久不得突破,那么道心难免生疑。

剑湖宫的修行法门尤其如此,压境而修,让柳十一的剑气境界,硬生生高出了修行境界一头,与大隋其他圣子相比,他的星辉境界是最低的,没有之一。

然而剑痴令人敬佩的一点,也在于此,他从未觉得自己走得慢了,生出要追赶他人的心思......叶红拂和曹燃,拼命修行,因为有一位谪仙人总是快他们一步,其他圣山的圣子,乃至于宁奕,都有一个追赶的对象。

那个叫洛长生的年轻人,给了大隋黄金盛世一个远远的背影。

谪仙人高坐星辰之上。

而柳十一更像是另外一个不问世事的谪仙人。

他不追赶任何人。

他只追赶自己。

这份心境,难能可贵,试问当今大隋,有几人能够做到?

宁奕扪心自问,至少自己做不到。

阴翳笼罩而下。

小船在漓江上不疾不徐,缓慢前行,驶入了那座洞天里。

一片漆黑。

宁奕伸出一只手,掌心在水流里缓慢抬起。

他掬了第二捧水。

还没有来得及饮下。

就在此时,一滴水珠落下。

轻轻砸在了宁奕的眉心。

那滴水珠落而不散,一路下滑。

流淌到宁奕干枯的嘴唇。

甜。

很甜。

就像是清晨的朝露。

坐在船头的柳十一,双手按在剑上,裹着“长气”的黑布,一点一点被剑气震起撕裂,在漆黑洞天里,像是春天化开的雪屑一样,沸沸扬扬向后抛去,黑灰如烬,燃起一片短暂光华。

远方漆黑洞天,一只对立而停的小船上,缓缓站起一道纤瘦高挑的女子身影。

那女子提着一盏灯笼,照亮清丽面容,脖前拴着一根红绳,白袍在漆黑逼仄的江面上下抛飞。

宁奕轻声笑道:“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柳十一面无表情,缓慢起身,漫天剑气灰烬在他身旁重聚,化为一盏剑气灯笼,不用拎提,便自行悬挂在他肩头。

“你们两个,看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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