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九火,是天狐所能修行到的最高境界。

而伽罗有九条尾巴,五朵狐火。

......

......

阿春伸出一只手,轻轻揉了揉熟睡中的“伽罗”头颅。

扁平狭长的狐狸头颅,颈骨之后,就只剩下一具干枯的骨架......除了九条大尾,其余的皮毛,全都被“人族”所扒掉。

扒掉伽罗皮肉的,是一个叫做“平妖司”的组织,专门铲平妖族,扒掉他的皮,是为了年复一年的加固阵法,直至把伽罗镇死在玉门地底。

阿春启灵之后,仍然有许多的不懂。

她只记得自己脑海里,还是一颗种子的时候,所“看到”的景象。

长袍飞扬的人,在这片大地上耕种,自己启灵之前,就在大漠里漂泊,随风而起,随风而停。

短穗柳是人亲手栽下的。

地上飞奔的猫狗,兽灵,都是人类篆养的。

人类是一切的主宰吗?

伽罗是狐狸,狐狸也是兽灵......但伽罗与那些兽灵不同,阿春看到那九条大尾,即便伽罗从未对自己萌生恶意,但只需要一个对视,她便会觉得眉心如撕裂一般疼痛。

她默默地想......若是万物有灵者皆为妖。

那么伽罗一定是一头很厉害的大妖。

是了。

他是九尾五火的天狐。

可是......天狐为什么就要被镇压在这里?

这个问题,她想不明白,于是她决定问一问。

......

......

“为什么平妖司要镇妖?”

一直都是阖目休息的伽罗,听到了阿春时隔很久之后发出的疑惑声音。

他懒洋洋睁开双眼,收敛了目中的压迫。

那双猩红的竖瞳里,带着一丝鎏金般的璀璨,阿春看着这只竖瞳,像是看到了一轮炽烈的大日。

并不灼烫。

只觉得温暖。

伽罗重复了一遍阿春的问题。

“为什么,平妖司,要镇妖?”

他轻声道:“这是一个很难用几句话就解释清楚的问题......我可以回答,但是需要耗费很长的时间。”

他顿了顿,道:“你似乎完成了彻底的‘启灵’......比我想象中要快很多。你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阿春低下头来,看着自己不再干枯的手掌,白嫩如玉,晶莹剔透,掌心流淌着淡淡的血液,像是冰层下的玫瑰。

是伽罗的血不断浇灌的原因吗?

阿春抿起嘴唇。

她看着那颗眯着狭长眼眸对自己微笑的狐狸头颅,觉得血液流淌之间,带上了一抹温暖。

她认真道:“我还有很多问题,还请一一指教。”

伽罗笑着说道:“我如今失去了所有,现在唯有两样东西,其中一样,就是漫长的时间。”

......

......

玉门黄沙,地表有一株短穗柳。

黄沙地底,有一枚红茧。

茧壳里生出了一位好看而又懵懂无知的女子。

她汲取着黄沙地里的天狐血,背后的茧壳脱落,妖族漫长的寿命,对她而言,才刚刚开始......她陪在那颗硕大的天狐头颅旁。

她提出了无数的问题。

伽罗给出了所有的回答。

这世上有两座天下,妖族与人类,被倒悬天幕的海洋分割开来,势不两立。

没有原因。

就像是冰与火不能共存。

这就是伽罗被囚压在大隋天下的玉门地底,并且被剥去皮肉的原因。

阿春不知道皮肉尽失,只余骨骼,究竟是何等的痛苦。

她只知道。

自己的脊背在地表,经受风沙摧打,灵魂的痛苦,这已是一种非人的煎熬。

她虽然体内流淌着伽罗的血,却无法感同身受。

阿春困惑问道:“我听说,人有七情六欲,会觉得痛苦,快乐,愤怒,喜悦......妖也会有吗?”

伽罗道:“会有的。”

他看着阿春,“妖会觉得痛苦,会觉得愤怒。你看见我这副模样,会觉得憎恨......外面的人类吗?”

狐狸怔住了。

“啪嗒”一声。

水珠溅开,袅袅化散。

阿春的面颊上,一侧犹有滑落的泪痕。

她一只手搭在伽罗的额首,目光停留在嶙峋的妖骨上。

“当然有憎恨。”她轻轻道:“但比憎恨更多的,应该叫做......悲伤?”

那滴泪珠,落在自己的眉心。

天狐自嘲笑了笑。

一条毛绒绒的大尾,擦拭着阿春面颊上的泪痕。

他声音温醇如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