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非晚看着封卿。

他的脸色比起方才在寝殿内看着,更加苍白了,长睫忽闪着、微颤着,明明自称的是高高在上的“朕”,却总透着几分过分的小心。

他不该这般。

最起码,叶非晚记忆中的封卿不该是这般的。

他从不会说软话,尤其对她。他的所有温柔,曾经都给了曲烟,后来娶她之后,他便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清冷寡言。

而今,当他也会对她说上几句软话时,她只觉得……不可置信以及荒谬。

身后,御医和李公公满眼担忧的看着这边,一众人都静默无声地等待着。

叶非晚轻轻点了下头:“先回寝殿吧。”她不愿让这般多的人等着她。

封卿容色一松,不可思议望她一眼,继而转身:“好。”

寝殿内比起方才,多了几丝药的苦涩。

封卿又恢复了半靠在床榻上的姿势,叶非晚安静坐在一旁。李公公守在门口,早有人拿着御医开的药方去煎药了。

内寝内很是沉静。

叶非晚垂眸看着一旁微微晃动的帷幔,不觉愣愣出神。

封卿望着她的侧颜,曲线宁静而美好,眉目如镶嵌在天山上的一汪温泉,偶有阳光照射,一片波光,只是唇固执的紧抿成一条直线,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的心也随之拧了起来,方才看见她与旁人便能相谈甚欢,与他……何时竟相顾无言了呢?

“方才在外面说的……”封卿低咳一声,率先打破沉默,“你有什么想要的?或者,你想谈些什么?”

叶非晚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到,抬起头茫然看了他一眼。

封卿心口一动,她乍然回神的目光如同受惊的小鹿,没有戒备与谨慎,只有最初的那一抹晶亮。

可下刻,她逐渐沉静下来,摇摇头:“你如今染了风寒,御医要你好好歇息,一会儿李公公将药端来,你喝了便歇……”

“方才,你在宫墙处看什么呢?”封卿却突然开口打断了她余下的话,刻意忽视了谢子期的存在,声音有些紧绷。

他了解自己的身子,即便真的需要休息又如何?他耍了心机,本就是为着此刻。

叶非晚顿了下:“宫墙根底下开了一片红花,在寒冬里都绽放的很是盛大,我瞧着心中欢喜,便凑上前多看了几眼。”

“嗯,”封卿低应一声,他鲜少注意到这宫里头的风景,又主动询问,“是什么花?”

叶非晚应:“是墙下红,听闻在民间还算常有,想来是被宫人为了装点隆冬,移植来了些到宫里头。”

“你喜欢?”封卿抬眸看着她,沉声问道。

叶非晚一愣,直觉点点头又摇摇头:“听闻墙下红在乡野中开的才是绚烂的,在宫里头处处都是红墙绿瓦,宫墙也高的紧,开也只开了那一小片。”

“可在宫里头,有专人养着护着,给它们的都是最好的,开的也当是最绚烂的,又何必眷恋的乡野中的那些花呢?”封卿的声音如呢喃。

叶非晚怔怔抬眸,有一瞬觉得封卿说的不是花,而是……人。

她抿了抿唇,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人听得清楚:“可这些花儿,本就是开在乡野之中的。”

封卿睫毛一颤,安静望着她,脸色微白。

“再者道,”叶非晚笑了笑,“如果有一人,没人再照顾、保护那些花了,这些娇惯久了的花,怕是很快便会枯萎。而一朵枯萎的丑陋的花,又如何得人的喜欢呢?只怕不久便会被逐出去了吧。”

封卿凝视着她,她始终很平静,平静的让他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好久方才艰涩道:“你何时竟这般……妄自菲薄了。”

她当初驾马行到他跟前,马鞭直指着他,说她喜欢他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可如今……

“这不是妄自菲薄,”叶非晚无奈,又想到什么,轻笑了下,“你莫不是忘了,以往你还说过,‘要你喜欢我,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我那时听了当真有些伤心,可后来又一想,你早便和我把话说清楚了,也就是我听不得人话,竟还行纠缠一事。”

那时她听了这番话,并非有些伤心,是伤心至极,背地里不知抹了多少眼泪。

只是,人大抵都是很奇怪的,那些曾经纠缠的她彻夜睡不着、惹得她撕心裂肺的那番话,如今她竟然能平平淡淡的说出口了。

封卿指尖颤抖了下:“你为何不同我说?”她在他跟前,总是一副笑容满面的模样,哪怕今日说了伤她的话,过不了几日,她也总会笑意盈盈的重新出现在他跟前,就像……永远都赶不走一样。

当初,她去冷院前求一封和离书,是她第一次主动要求远离他。他未曾同意,将她困在了王府。后来她再没说过离开一事了。

他以为用不了多久,她便再会出现在他跟前,如以往一般。他也会顺势道一句“至此一次下不为例”,将她从冷院放出来。

却从未敢想,冷院的人再主动找他,竟是因着她的死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