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赏美貌所带来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出府入宫。

二门外,车马早已备齐。明檀捧着暖手炉姗姗现身时,侯夫人裴氏与表姑娘沈画已在车内端坐。

见明檀解下斗篷,垂首钻入马车,裴氏眼底浮现出些许笑意:“阿檀,快上来。”

待明檀坐定,她又温声关切:“斗篷怎么解了?天冷,仔细冻着。”

“车里暖和,这会儿不解,待会儿下车就该冷了。”明檀笑得眼睛弯弯,乖觉地回握住裴氏,“叫母亲好等,原是我的罪过。”

裴氏轻嗔了她一眼:“什么罪过不罪过的,今儿上元,可别说这话!”

“是,女儿知错——”明檀往裴氏怀里靠了靠,还拖长尾音撒了个娇。

裴氏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惯会卖乖!”

坐在对面的沈画见了这幕,掩唇浅笑道:“舅母与表妹母女情深,真是叫阿画好生羡慕。”

裴氏不由得含笑看了眼沈画。

自古以来,续弦难当。明檀是先夫人嫡出之女,后头还有强势外家撑腰。裴氏刚嫁入侯府那几年,惟恐旁人给她安上一个“刻薄失母孤女”的罪名,看顾明檀比看顾自家侯爷还要精细。

这些年来她未有所出,本该担心侯府主母之位不稳,可因她与明檀关系亲厚,在上京贵夫人里得了个“贤慈”的好名声,这侯府主母倒是做得稳稳当当。

因着这番缘由,再加上裴氏自个儿也颇好声名,有心者稍加留意便知,夸她旁的都不如夸她与明檀感情深厚来得讨巧。

这会儿裴氏心里被奉承得极为熨帖,只不过明檀却因沈画出声,心情急转直下——

无他,沈画寄居侯府这半年,明檀与她两人表面上相安无事,背地里却没少互别苗头。

这会儿听到沈画那把柔婉的嗓音,明檀就止不住想起自个儿那桩糟心的婚事还有府里丫头传的那些闲话。

那些闲话传得甚为离谱,但她也不敢肯定毫无可能。

毕竟昌玉街那位常年在外征伐,怕是没见过几个美人。这些个不通文墨的武将又惯爱附庸风雅,恨不得纳一屋子才女来证明自己并非莽夫——她爹便是最好例子,外任还不忘带上柳姨娘吟诗作对。

要是沈画入了昌玉街飞上枝头,她却因未婚夫背弃黄了婚事,那她明家小小姐岂不成了上京城里最大的笑话?

眼瞧着还没怎么,那些小丫头便能如此编排,若此事成真,不铰了头发去做姑子,这上京恐怕都没她明家阿檀的立足之地了!

车榖声在耳边嗡嗡作响,明檀越想越气,甚至还有些心口发堵。马车“吁”地一声停在启宣门外时,她仍陷在烦闷情绪中难以自拔。

官眷进宫,车马侍婢都是不可随入的。裴氏递了诰命的牌子,又由宫中嬷嬷查验过是否携有利器,才有内侍来引她们前往今日设宴的雍园。

大显立朝以来,除采选外,身无诰命的女眷极少入宫,这般设宴广邀更是头一回。

红墙覆雪的深宫肃穆威严,每向前一步,那威压似乎便重一分,令人难以喘歇。以至于前往雍园的一路静寂非常,旁的声音都听不着,只余短靴踩在薄雪上发出的轻微咯吱声响。

众人专心前行,无人注意,附近高处的暖阁开了扇窗——

“……东州那边由绥北路接管倒是好事,你也能在京城休息一阵。对了阿绪,你今年也……二十有一了吧?不如趁着这段时日将婚事定下,成家立业传宗接代可是大事。

“正好今儿雍园那边,皇后特意将适龄的官家女眷都邀进了宫,看上哪家闺秀便和朕说,只要身家清白,品行端庄,自有朕来为你赐婚。”

从入暖阁起,成康帝就在七攀八扯,一路从北地战事说到东州大捷,总算是颇为自然地将话题引到了“成婚”一事之上。

正当他打算再加把劲劝些什么,立在一旁的章皇后就掩唇咳了声,边望窗外,边凑近轻声道:“这一行女眷中,左边穿银白斗篷的小姑娘,臣妾瞧着规矩十分不错。”

成康帝被打断,下意识半眯起眼,往窗外望去。

半晌,他点了点头:“皇后眼光果然不差。”他吩咐内侍,“去打听打听,那是谁家姑娘。”

“是。”内侍应了差,躬身后退。

成康帝又转头,看向身侧的黑衣男子:“阿绪,你也瞧一眼?终究是为你选妃,总要合你心意才是。”

和着这道将落未落的话音,一阵夹着霜雪的冷风透窗而入,暗绣坐蟒云纹的黑色锦服被吹起一侧衣角,那人负手静立于窗前,垂眸扫了眼,又不带情绪地移开视线。

这说一眼,还真就一眼。

成康帝半晌无言。好在他早已习惯身侧之人的爱答不理,倒没觉得有多不敬,只暂时没再与此人搭话,边等内侍回禀,边转头和章皇后低声絮叨。

就这一会儿功夫,章皇后打量着明檀的背影,心下是越发满意。

这些小姑娘大多都是头回入宫,家中虽然教足了规矩,然皇城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