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分血气都懒得再沸涌。

倏然间后脖领一紧。

身体下意识地警觉,右手本能地握住了剑,又在那熟悉的气息前放松。

便就这样被苦觉薅着后脖领,一路往武安城的方向撤离。

绝巅之间的大战,就在身后爆发。

无边云翳荡六合,冲天光焰斗九霄。

姜望有心让黄脸老僧调整一下姿势,堂堂大齐武安侯被薅着脖领飞,实在不怎么像样。但苦老僧的速度非同凡响,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人就已经进了城,且被扔在一张极大极软的床榻上。

炉上点了香,头顶有阵图。

暗香隐隐,阵纹泛光。

没头没脑一碗药,咕噜咕噜灌进口中。

“什么都别想,先好好睡一觉。”苦觉老僧难得如此温柔地说话,声音里有凝神养心之功。

这一应流程太舒适,姜望的意识也跟着朦胧起来。

但在睡过去之前,他猛然惊起一事,勉强着抬起左手,让苦觉看到他手腕上系着的铜钟:“前辈……”

苦觉顿时眼前一亮,一把将这铜钟薅在手里,左瞧右瞧,嘴巴都咧到了耳后根:“伱这孩子……人回来就算了,还想着给师父带礼物!这这,叫为师怎么夸你好!”

“这东西……”

“喜欢喜欢,为师非常喜欢!”

姜望勉强道:“此须弥山之物,几代禅师舍命求归,我亦仗之活命……有劳您将它送回须弥山,使物归原主,也慰行念禅师在天之灵。”

“什么须弥山之物!跟须弥山有什么关系!”苦觉急得跳起脚来:“这东西在你手上,就是你师父的!你这个蠢——”

他高昂的声音瞬间落了下来。

因为躺在床上的姜望,已经闭上眼睛,陷入了极度深沉的睡眠。

流落妖族腹地近半年,未敢有一息合眼!

床边的黄脸老僧叹了口气:“好孩子!”

姜望在沉睡之前,将知闻钟交给苦觉,固然是让最信任的人保管最珍贵的事物。

但也未尝不是记得当初苦觉再三跟他说,要收他这个绝世好徒儿,去须弥山耀武扬威。

他苦觉拿了这口钟,送返须弥山,哪个秃驴敢不对他毕恭毕敬?

此前他只是在悬空寺横着走,此后在须弥山撒泼打滚又何妨?

姜望一直说无以为报,无以为报,却是要报他以世上最珍贵的佛缘!

好孩子,好孩子……

若非肩上太重,血色太深,也该是琉璃佛子,一片纯心!

“大恩似仇,我这个未来的悬空寺首座,怎好让须弥山的秃驴欠我那么多?”苦觉摇着头,又将这小小铜钟系回姜望的手腕,自顾自地道:“欠我徒弟就好了。”

他替姜望捋了捋头发,轻声道:“回头师父给你列个单子,告诉你须弥山都有哪些好东西,你照着单子挑,可别吃亏。”

又美滋滋地笑了起来:“永德啊永德,以后见我低一头!徒弟收得好,辈分不用愁!”

在床边静默地坐了一会儿,静默地看了姜望一阵。

他想了想,又把知闻钟取下来,先替徒儿收好,这才站起身道:“进来吧。”

一个青衣女尼,便在这时推门而入。

宽大僧衣并不能掩去绝妙身姿,眉眼流转,自是无限秋波。

她眉忧眼愁地走进里间来,很有礼貌地先对苦觉行了一礼:“师父。”

苦觉的老脸不自觉地舒,笑了一下,但马上又将笑容收起,变得庄重、严肃。很有长辈姿态的、一本正经地道:“可以陪着坐一坐,但不许动手动脚。”

玉真乖巧地垂眸道:“师父,我不是那种人。”

苦觉于是一甩僧袍,潇洒地走出屋外,只留给他们一个伟岸的背影。

他在妖界寻了多久的徒弟,这洗月庵的小尼姑就在武安城诵了多久的经。

自古徒弟随师父,尘缘难斩断,魅力大大的有。

但无论缘法如何,有没有未来,也合该给他们片刻的相处。

不为别的。

只为道历三九二二年的新年,他们都在此间,等同一个人。

良人归也。

……

……

天碑雪岭,朔风烈。

山洞之中,子舒眨巴着大眼睛:“大师姐,许师兄这是怎么了?一直在发光!”

青崖书院的高徒,早前被冬皇送归,此刻仰躺在地上,包裹着毛毯,全身上下彩光流转,说不出的浮华。

照无颜就在旁边打坐,搭了一眼,道:“十年读书压金线,织成锦绣身上衣。他这是愿成反馈,有大造化了。”

子舒咋舌道:“这得是什么愿。”

照无颜收回视线,继续自己的修行:“谁知道呢?”

……

……

姜望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是好沉好沉的一个觉,好放松好放松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