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喜走后,病房里就剩他们两个人,乔治笙拉了把椅子坐在顾东旭右手边,面无表情,几乎是没什么波澜的说道:“为了记过停职,故意酒驾?”

他尾音很轻,基本听不出是问句,可以说是肯定了。

乔治笙向来废话少,上来第一句就直戳顾东旭心坎儿,顾东旭微垂着视线,头顶的白色灯光打在脸上,越发显得面容清冷,哪里像是喝多的模样?

酒驾跟醉驾不同,前者违规,后者犯法,顾东旭是警察,不可能这点儿道理都不懂,所以,他是存心的。

见他不语,几秒之后,乔治笙又开口说:“心里不爽,觉着憋屈,不公平,跟姓乔的沾亲带故,是你这辈子最大的败笔,但你不要忘了,如果你妈不姓乔,没有你这二十多年锦衣玉食的生活;如果你得罪的人不姓乔,他们惯着你是谁?如果你姥爷不姓乔,你有九条命都不够丢的。”

顾东旭正在输液的手一动不动,可被子下的另一只手却缓缓攥起,眼皮上掀,他看向乔治笙,一眨不眨的回道:“我从小所受的教育,教我要当个好人,他们犯错在先,所以我才会查,我做错了吗?”

乔治笙看着他,俊美面孔上一片淡漠:“什么叫好人?你觉得惩恶扬善就是好人,我觉得保护好亲人才叫好人。”

说着,不待顾东旭接话,乔治笙继续道:“你看天花板是白的,我说不够白,因为我见过比这更白的;你说夜是黑的,我说夜是灰的,因为我见过比夜更黑的东西,永远不要以你所谓的黑白去定义这个世界,也永远别用所谓的对错去框架现实,如果你真的这么义无反顾,为什么还要借酒驾逃避继续跟这个案子?”

直视着顾东旭那双隐忍压抑的瞳孔,乔治笙云淡风轻的给予最锋利的一击:“你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伟大。”

顾东旭红着眼眶,一眨不眨的盯着乔治笙看,一如乔治笙就是他永远都扳不到的‘黑’,他不服气,他不甘心,可偏偏乔治笙的话像尖刀一样戳进他的心坎儿,扎在他自己都不愿触碰的软肋上。

乔治笙毫不避讳顾东旭的目光,舅甥两个四目相对,乔治笙面不改色的说道:“你今年二十六七,不是十六七,更不是六七岁,小时候的英雄梦一直做到现在,你不应该抱怨不得不选择的无奈,反而你该庆幸,是你爸妈把你护得太好,让你的梦一做就是二十几年。”

“你觉得你没做错,所以你从来都是一往直前,但你想过身后帮你擦屁股的人是谁吗?正义永远都没有错,因为正义本身不需要感情,但你是人,人有七情六欲,何必跟人性作对?”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路有两条,要么重改你的原则,要么干脆放过自己。”

乔治笙跟顾东旭做了二十几年的舅甥,两人见面次数都数的过来,话从来不超过三句,像是今天这样捅破窗户纸的言传身教,还是第一次,但却不是看在所谓的亲情上,而是看在宋喜的面子上。

乔治笙向来不愿意跟人多说,毕竟大道理听得多,也不见得能过好这一生,没绕过弯路碰过钉子的人,也永远不会相信最亲的人的话,都是对的。

外面宋喜找到另一名伤者家属,想要私下协商,女人看着宋喜问:“你是他什么人?”

宋喜道:“朋友。”

女人闻言当即蹙眉:“我不跟他朋友谈,都是一帮小年轻没什么好谈的,等他家里人到的…”

宋喜常年在医院工作,见惯了各种各样想要讹人钱的奇葩家属,所以不动声色的回道:“我现在跟你谈,是想尽量弥补你们的损失,等到他家里人来谈,我想见你的就是他家的律师。”

女人不由得重新打量起宋喜,宋喜年纪不大,但看长相打扮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女人自知理亏,不过是仗着胡搅蛮缠,她也不想鸡飞蛋打,所以暂且同意跟宋喜谈谈,主要是听听能给多少钱。

宋喜没有马上坐下跟她谈钱,而是去看了伤者,还找了护士当场询问情况,对方伤势的确比顾东旭严重,但却没有女人先前喊的要休息半年八个月那么重,护士在跟宋喜转述情况的时候,女人一直在旁边打岔卖惨,说家庭条件工作状况等等。

宋喜是个心软的人,如果女人老老实实安分守己,她看着伤者的情况,也不介意多给个几万,可女人越是这副‘我穷我有理’的样子,宋喜越是憋气,所以等到出了病房,她直接面色淡淡的一口价:“五万,算我朋友给你们的一点儿心意,除了交手术费和住院费之外,给你老公买些补品。”

女人听到这个数字,当场瞪眼回道:“五万不行!光手术费和今晚的开销就三万多,剩下那一万块钱,够干什么的?”

宋喜最讨厌这种贪得无厌的人,眼皮都没挑一下,她淡淡道:“那好,你要是不想私下和解,就去找有关部门协商吧。”

说着,宋喜转身就走,谁料女人突然在后面开骂:“什么人啊?穿的人模狗样说的没一句人话,酒驾酿成事故还不想负责任,你们的钱都是昧着良心挣来的吧?有钱也得有命花!”

宋喜还没被人这么骂过,实在是太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