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与他对视的田安平,彼时的那种眼神……或许也有其它的意味存在。

田焕文就是当初袭击乌列,使其重伤逃到姜望座船上的那位强者。作为当代高昌侯叔叔辈的人物,从辈分上来说,是田安平的叔爷。在当年的雷贵妃案里,也应是有所涉及的……

“你与他交过手?”姜望收起了这枚仙眼,出声问道。

“不止是他。”尹观随口道:“万仙宫的遗迹,在一个无人的荒岛,海啸方出。参与争夺的人,还有钓海楼的护宗长老刘禹,以及旸谷的镇戎旗将……不过田焕文是目标最明确、准备最充分的一个。我也是跟在他身后,才拿到的大头。”

尹观说得轻描淡写,但涉及钓海楼、涉及旸谷、涉及大泽田氏……虎口夺食,怎么可能容易?其间凶险,怎么想象都不为过。

姜望也是今天才知道,当初他在天涯台上横压钓海楼同辈修士、名扬近海群岛之时,关于万仙宫遗迹的争夺,也正在轰轰烈烈地。

天下英雄,非独他姜望。

天下惊涛,也非独他所经历的那些。

只是囿于视角,只看到那些罢了。

那些波澜壮阔的故事,有的宣之于人前,为天下所知。有的却深藏水底,在历史的长河里寂寂无声。尹观若是死了,也就死了。谁知道佑国那样一个被圈养起来的国家,出现过这样的人物呢?

而尹观这样的人物,经历了那么多,挣扎了那么久,他心中所求,究竟为何?

姜望忽然有些好奇。

他轻叹一声:“去佑国之前,我本来以为,你会留下来做佑国之主,改变那个国家,拯救那里的百姓。”

赵苍、郑朝阳他们,也是以为尹观拥有那样的理想和抱负的,所以才会在民心上诸多布局。

尹观毫无波澜地笑了笑:“老百姓不需要谁来拯救,只要野心家不打扰他们、操纵他们,他们自己就可以过得很好。再者说……我这样一个臭名昭著的杀手组织首领,怎么可能担当一国之主?我若掌权,不过是拉着更多的人陪葬。”

“佑国如果就这样消亡了呢?”姜望问:“你生长于斯,难道不会觉得遗憾?”

“这样一个畸形病态的国家,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佑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国家,百姓不需要留恋它,亡了也就亡了。”尹观摇了摇头:“而且……只要养巨龟的那个人还在、那个势力还在,它就会一直畸形地延续下去。”

为什么景国会在佑国养这样一头巨龟?为什么是姬炎月过来?为什么要用到佑国的天才为食粮?

尹观现在还是没有答案,或许永远没有。

区区一个接近洞真的战力,哪值得景国费这么大周章?

若只是当宠物养,哪怕姬炎月是当世真人,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胆子,行此大不韪之事。

所以背后一定还有什么理由存在。

只是那些也并不重要。

尹观只需要知道,是谁制造的悲剧,而不想要去了解,悲剧制造者有什么理由,有什么苦衷。

如果死后能在源海相会,便让那些制造悲剧的人,和那些在悲剧中不幸消逝的人,再去慢慢地解释。

姜望想了想,又道:“问你一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对于你的表妹……你爱过她么?”

尹观语气平静:“你是怎么认为的?”

姜望诚实地道:“我不知道。我一直觉得,你对她用情至深。因为你离开佑国时,冒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证她的安全。但是这一次……我会想,是不是苏沐晴只是你摆在明面上的弱点,其实你从来没有爱过她?有这样一个弱点在那里,赵苍他们就不会把心思动在其它的方向。因为你在杀赵澈的时候,好像也并没有顾忌她的感受。”

当初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姜望跟尹观说过——“你表妹真的很爱你。”

那时候他不能够理解尹观的选择。那时候他亲眼目睹过苏沐晴对尹观的情感,是怎样为其担心,为其流泪。

当然,这一次他也看到了苏沐晴对另一个人的牵肠挂肚。

如尹观所说,不是每个人都有战胜人生的勇气。

他只是好奇,如尹观这样的人物,是如何对待自己的情感。

尹观静静地看了姜望一阵。

这时候他忽然意识到,在一些关键的人生节点上,眼前这个人好像都在场。

真是莫名其妙的缘分。

他自问是没有朋友的,他也不是一个愿意坦露心事的人。

但也许是刚刚杀掉了赵苍、郑朝阳,也许是这儿的酒有几分醉人。

也许他也的确想说两句。

他这样说道:“我不期待他人的忠贞不渝。

我正视所有人性的弱点。

我理解不是所有人都有战胜人生的勇气。

但是我不得不承认,我仍然会为此失望。

我或许喜欢过她吧,在年少的时候。

但即便是有过,现在也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