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温赶到汝南时,汝南正在紧张的秋收。

田野里到处是金黄的稻子,汗流浃背的农夫弯着腰,手中的镰刀被稻杆磨得锃亮,随着“唰唰唰”的轻响,稻杆被割断,顺服地倒在农夫的腋下。有不少孩子跟后面,小一点的捡拾稻穗,半大的用稻子拧成草绳,将割好的稻子扎成捆,再送到路边的牛车上。

男人女人,老人青壮,少年儿童,没有一个闲人,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看到这一幕,赵温焦灼的心情疏解了很多。家里有粮,心里不慌。秋收之后,仓库里有了粮食,灾情能得到缓解,形势也会渐渐稳定下来。现在的问题只剩下一个:说服孙策,向关中输送更多的粮食。

赵温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虽然心里很焦急,但他走得并不是很快,尤其是到了汝南境内后,被忙碌的秋收气氛所感染,他越发平和,按照每天的规定里程向前,一边思考着如何斡旋,一边等待着长安的消息。他已经连续派人赶回关中送信,第一次的信使已经赶了回来,带回一个好消息:三十万石粮食已经越过武关,现在可能已经到了蓝田一带。

看来张纮心里有朝廷,他在自己的权力范围内尽可能为朝廷排忧解难,不想触怒孙策与其说是为自己的前途着想,不如说是为朝廷着想。如果他被孙策撤换,其他人不会做得比他好。

赵温对自己误会张纮感到惭愧,更感到骄傲。如果士人都能像张纮一样,大汉再次中兴是完全有可能的事。君明臣贤,上下同心,何事不能为?

关中太远,赵温赶到平舆时,还没有收到更多的消息。

赵温先见了汝南太守张昭。张昭没有去过长安,但赵温见过张昭的文章。有一段时间,孙坚的奏疏用词典雅,说理周详,一看就不是他亲笔写的,引起了朝中不少大臣的惊讶。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是彭城名士张昭代笔。赵温也对张昭非常好奇,正如他开始不理解张纮为什么愿意为孙策效力一样,他不知道这样一个名士怎么就心甘情愿地为孙策效力。

一个人是偶然,两个人就不偶然了。

赵温见到张昭时,张昭正在忙。不仅太守府的前院站满了等着汇报工作的掾吏,门外也站了一群人。好在人虽然不少,车却不多,赵温一行可以顺利到达太守府前。

接到通报,张昭很快从里面赶了出来,和赵温见礼后,他开门见山,直问诏书是给谁的。

赵温很惊讶。张纮这么问,张昭也这么问,你们都什么毛病,知不知道这很失礼?如果不是有张纮的先鉴在前,赵温几乎要发怒了。

“给征东将军、豫州牧孙坚孙文台。”

“征东将军去浚仪了,已经走了近一个月。豫州的政务由讨逆将军处理,他在葛陂大营,你去那里找他吧。他很忙,你赶紧去,别耽误时间。”

“明府,我是来传诏的。”赵温提醒张昭道。

张昭瞅了赵温一眼,没理他,自顾自地说道:“我给你一个建议,见孙将军之前,你最好先去见一下他的主簿杨修。现在粮食很紧张,还没入仓就已经安排了去处,你说得迟了,可没什么粮食给你。”

赵温脸上火辣辣的。张昭这态度,哪怕是对待传诏的天子使者,简直是对待来求援的穷亲戚啊。他很想反驳张昭几句,可是一想到自己的确是来乞讨的,他只能讪讪的闭上了嘴巴。正当他不知道该怎么维护朝廷的尊严时,远处有号角声响起,雄浑而悠长,赵谦抬头一看,门外等候的人纷纷让在两边,有马蹄声迅速靠近,数骑飞奔而至,刚到府前,骏马还没停稳,年轻的骑上就纵身跃了下来,借着冲势向前跑了几步,将将来到张昭面前。

“张府君,今天是怎么回事,上午该入仓的粮食整整少了三成。”

张昭连忙赶了过去。“德祖,你有所不知,昨天夜里走水,一个脱谷场被烧了大半……”

年轻的骑士脸色一变。“怎么这么不小心,有人员伤亡吗?”

“没有,没有。”张昭连忙将骑士拉到一旁,耐心解说,他们说话又快又急,就像刚刚赶到的马匹。

赵温开始没留神,后来盯着年轻骑士看了两眼,忽然觉得有点眼熟,再仔细一看,不禁大吃一惊。眼前这个身着紧身窄袖单衣,衣摆不到膝盖,脚上蹬着一双武士皮靴的年轻人不是别人,却是故司徒杨彪的儿子杨修。张昭刚才称他德祖,赵温听到了,却没多想。在他印象中,杨修是文采出众的浊世佳公子,永远是一尘不染,风度翩翩,和眼前这个身形矫健的骑士搭不上边,应该是重字,重字的人太多了。

正在这时,张昭领着杨修走了过来。“德祖,这位是刚到的朝廷使者,来传诏的,正好,你带他一起去见孙将军吧。”

杨修瞅了赵温一眼,很不好意思,连忙拱手施礼。“原来是雄飞赵君,刚才没留神,失礼失礼。”

见杨修一副骑士打扮,赵温已经得惊得目瞪口呆了,现在听杨修称他为雄飞赵君,他更是觉得别扭,很怀疑眼前这个人并非他认识的杨修。四世三公的杨家子弟,博学多识的杨德祖怎么会如此轻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