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谭垂下了眼皮,心里升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让边让去劝降之前,辛毗也是这副云淡风轻的表情。边让死在孙坚刀下,昌邑世家反孙坚,一切都如辛毗所料,但边让的死引发的怒火不仅仅烧着了孙坚,袁谭也难辞其咎。别人不清楚,毛玠、王彧等人却是一清二楚,只是边让那张臭嘴得罪的人太多,所以没人站出来为他说话。如果这一次曹昂再出意外,他无法向兖州士人交待。

曹昂的人缘极好,以陈宫为首的东郡士人对他非常拥戴。

颍川人太强势了。荀谌也在刘和麾下,这次文丑追击孙策说不定也是荀谌的主意,只是他大概没想到文丑会败得这么惨。按理说,这本该是两败俱伤的局面。虽然文丑兵力更多,但孙策是何许人也,仅凭文丑是很难击败他的。文丑既是河北人,又是武夫,与荀谌不是一路人,荀谌借孙策之手挫挫他的锐气再正常不过了。

“子修的成败关系重大,不能疏忽,我亲自去与子修商议。”

辛毗眼神微闪。“使君,把亲卫营带上吧。”

袁谭答应了。他将指挥权暂时移交给辛毗,自己带着整个亲卫营两千步骑离开了大营,直奔十里外的曹昂大营。

曹昂正在营中与陈宫等人商议。他比袁谭更早遇到文丑的亲卫。他没见过文丑,但他听说过文丑的名字,知道文丑是什么样的人。文丑被孙策击成重伤,对他的震撼非常大。他不敢掉以轻心,立刻召集陈宫、曹仁等人议事。

陈宫也很头疼。他最担心的就是孙策会从湖陆来,曹昂会遭到孙坚、孙策父子的夹击。然而事不遂人愿,怕什么来什么,孙策偏偏就从湖陆来了,而且先声夺人,以少胜多,一战击溃文丑两千骑。

戚县离战场不过百余里,孙策随时可能出现在战场上,留给曹昂的时间非常有限,陈宫必须拿出切实可行的应变计划。陈宫原本有一定的准备,却现在这种情况却不是他意料中的选项。他本以为孙策至少会带一部分步卒,不仅赶到战场的时间更长,速度也会更慢一点,他们可以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现在情况有变,而且孙策又用击破文丑的战绩证明了他的战斗力,打破了孙策骑兵数量不足,不能独立作战的预判,陈宫必须重新制订防守方案。

袁谭赶到的时候,陈宫已经站在地图前冥思苦想了一个多时辰。他看起来很镇定,但鬓角已经被汗水沁湿。曹昂知道他压力很大,给卫臻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陪着陈宫,自己走出大帐,在门口拦住了袁谭。

一看曹昂的神情,袁谭就笑了。“陈公台在运筹?”

曹昂点点头,伸手示意袁谭到一旁说话。袁谭也不介意,离开曹昂的大帐二十余步才停下。“子修,孙策要来了。时隔两年,我们又一次要和他交手,你有信心吗?”

曹昂摇摇头,笑容苦涩。“如果说有,那我是为臣不忠,为友不诤,自欺欺人。”

袁谭伸手按在曹昂肩上,轻轻晃了晃。“子修是君子。说实话,我也没有。遇到这样的对手,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不过大敌当前,总不能不战而退,你我并力,与他再决胜负。纵使败了,也问心无愧。”

曹昂眉头紧皱。“使君,孙策就在左右,随时可能出现,使君这时候到我营里来,绝非上策。”

袁谭指指营外的亲卫步骑。“我小心着呢,两千步骑,刀出鞘,箭上弦,随时准备战斗。”

曹昂松了一口气。“即使如此,使君也不能掉以轻心。孙坚是虎,再猛也只能在地上走,孙策却是凤凰,随时可能从天而降。此人被人称为小霸王倒也是名至实归,用兵无迹可寻,颇有当年项籍风范。”

袁谭苦笑。刚刚辛毗还说孙策像项羽,现在曹昂也说孙策像项羽,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他虽然心里紧张,却不能示弱,强笑道:“项籍再强,垓下一战,不也落得四面楚歌,乌江自刎,身首异处?孙坚被围,孙策轻骑驰援,正是你我重创他们父子,一战成功的好机会。子修,我听说你曹家出自平阳侯,平阳侯曾随淮阴侯韩信参与垓下之战,今日在此与孙策交手,正是你重振曹氏的好机会,还望你……”

曹昂轻声笑了起来。“使君放心,昂虽然不敢望先祖万一,却也不敢辱没先人。请使君下令,昂必战至最后一人。”

袁谭轻叹道:“有子修这句话,我复何忧?子修,我准备抢在孙策赶到之前发起攻击,你守住大营,别让孙坚逃脱就行。孙策虽然骁勇,但没有步卒配合,无法攻击阵地。重创了孙坚所部,我们就是胜利者……”

“使君真是这么想的吗?”

陈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大帐,站在帐门口看着袁谭、曹昂。袁谭很惊讶,他看看陈宫,又看看曹昂,哑然失笑:“公台,你的耳力这么好,这么远都能听到我说什么?”

陈宫慢慢走了过来。“使君,不是我的耳力好,是你的声音大。”

袁谭很尴尬,摸摸下巴,想说几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陈宫在袁谭面前站定,静静地看着袁谭。“使君,天与不取,必受其咎。袁氏与孙氏争的不是一时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