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王刘宠抱着手炉,坐在堂上,看着满天的星斗发呆,心里一阵阵的不安。

他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天子战败被俘,生死未卜,长安无主,一片混乱。没有新年大飨,文武大臣各自在家守岁,他也是坐在这里,忐忑不安。

天不可一日无日,国不可一日无君,可是大汉已经有将近一年没有天子了。怎么会变成这样?陈王不明白。他活了一辈子,曾以为自己经历的事情太多,没什么能让他惊讶的,可是这几年见过的稀奇事一桩接着一桩,几乎超过了他前几十年的总和。

帝位空悬,带来了无数的问题,眼前就有一个让他束手无策的问题。新的一年如何纪年?是建安七年,还是什么?这件事在年前就已经争论过很多次,没人能拿出让人信服的方案,反而扯出了许多不想讨论,不能讨论的问题,陈王精疲力尽,一拖再拖。

可是现在拖不下去了。

“大王。”一个青衣老仆快步走了进来。

陈王一惊,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什么事?”

“杨长史来了。”

“杨长史?哪个杨长史?”

“大将军长史,杨修。”

陈王一惊,这才反应过来。他随即意识到长安形势将要迎来巨变,僵局即将被打破,心头尽是说不出的轻松。他抬起看了看天,忍着笑。

“快请!”

老仆转身离去,陈王长身欲起,想想又坐了回去,又示意儿子刘浩、刘洪沉稳些,待会儿不要大惊小怪。他刚刚吩咐完,杨修迈着方寸,慢条斯理的进来了,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来到堂上,他站在陈王面前,看看陈王,又看看刘浩、刘洪,笑了。

“一年不见,我该如何称呼尊父子呢?”

刘浩冷笑道:“长史被囚一年,想必有些健忘,这也难怪,慢慢想就是了。”

“忘倒是没忘,反倒想起很多事,比如令尊与吴王的交情,比如令尊是三将军的射艺师傅,要不然,我也不会一得自由就来看望尊父子,而且是在这个时候。”杨修说着,抬起手,指指漆黑的天空。“只是如今既无天子,又无年号,朝廷已经不成为朝廷,对我大吴来说,刘氏宗室已然全部取缔,再称足下大王似乎也不妥当,着实让人为难啊。要不……我就称你刘公?”

听到刘氏宗室被取缔的事,刘洪、刘浩几乎按捺不住。这人真是嘴欠,哪儿疼捅哪儿,大过年的,你是来找打么?刘宠的脸色变了变,神情不悦。不过他还没有失去理智,使眼色示意儿子不要冲动。诚如杨修所言,他刚得自由就来拜访,自然不是为了说几句风凉话,还是看在他与吴王孙策的情份上。

“杨长史,吴王虽然势强,大汉尚在。”

“大汉在不在,我不敢妄言,但此时此刻,长安的命运取决于刘公却是事实。刘公,首先,我要通报一件事,鉴于朝廷无人理事,吴王已经于去年辞去大将军之职,所以我现在也不是大将军长史了。这杨长史三字,以后就不再提了。”

“那该如何称呼你?”“刘公长者,可直呼我名。”杨修咧着嘴,笑眯眯地看着刘宠,顿了一会儿,又道:“或者,你可以称我为使君。蒙吴王不弃,委以关西安抚使之职,安抚潼关以西。”

“关西安抚使?”刘浩看不懂杨修的轻狂,不顾刘洪阻,冷笑道:“关西自有朝廷,何必杨君安抚?”

“关西朝廷在哪儿?谁是天子?”

“这……”

刘宠打断了刘浩,叹息道:“杨使君打算如何安抚关西?”

“这就是我来拜见刘公的目的所在。刘公,能坐下说吗?”

刘宠连忙请杨修入座,杨修在火塘边坐下,伸出双手烤火,轻描淡写的说道:“刘公,就在刚才,蜀王曹操率兵突入未央宫,劫走了伏贵人和皇长子,将未央宫洗劫一空,就差放火烧了。”

“咣当!”刘宠怀里的手炉摔落在地,滚出好远,炉里的炭灰撒了一些。杨修早有准备,无动于衷,刘浩、刘洪兄弟却被吓了一跳,刘洪的衣服上沾了些发红的炭块,烫出一个大洞,吓得一声尖叫,连忙滚到一旁。

刘宠也被吓坏了。蜀王曹操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为什么要劫走伏贵人和皇长子,为什么要洗劫未央宫?一连串的问题搞得他方寸大乱,不复镇定。

杨修也不着急。他知道这个消息太惊人,要给刘宠一个考虑的时间。刘宠命人收拾,借此机会整顿了一下情绪,重新入座,仔细询问详情。杨修也不隐瞒,将曹操率兵入未央宫,贾诩率秦谊、李肃等吕布旧部趁机将他救出,他们惊走了曹操,但无法抢回伏贵人和皇长子的事说了一遍,大致情节都属实,只有曹操洗劫未央宫属于信口开河的发挥。其实未央宫里什么也没有,曹操既没有洗劫的时间,也没有洗劫的兴趣。不过双方为敌,顺便抹点黑也是很正常的事,举手之劳而已。

刘宠听完,明白了杨修的意思。既然贾诩在城中,又救出了杨修,自然是得到了凉州人的支持。曹操被惊走,关中还能对杨修产生威胁的只有两类人,一是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