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玉华转身,虽然不是喊她妈妈,但是孩子喊了她的名字,足够她欢喜了。

“在,我在。”她应着。

江栩定定看了她一眼,只见另一边四九拿来一份遗嘱,开始宣读,“按照老爷生前遗嘱,董玉华女士享有一套明珠华苑房产,以及江氏集团百分之二的股份。”

四九将一把钥匙递交给董玉华,随后是一份股份的合约书。

董玉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江远山还给她留了一套房。

她把钥匙放回江栩手里,“这个房子给你,我不要,我……”她偏头咳了咳。

江栩往后退了一步,钥匙就那么掉在了地毯上。

董玉华看着地毯上的钥匙,随后又看向江栩,眼眶红得厉害,“小栩……你怪我是不是?你怪我当初没有带你走是不是?”

江栩仔细看着她,片刻后才问,“你是来看爸的还是来看我的?”

“早就想来看你,但是……”董玉华偏头咳了咳,“抱歉,你对我很失望吧?”

“你知道爸怎么死的吗?”江栩又问。

杭永德一看就知道不好,揽着董玉华说,“去车上吃药吧。”

江栩冷笑一声,也没阻止,只是目光凉凉看着这一幕。

董玉华被她的视线看得一惊,她可以想到孩子怪她,但没想到孩子的反应会这么大,那眼神像是在看仇人。

“江氏集团被江柔转让给了一家公司,她当时偷偷在拿爸的公章在盖,被爸发现了,然后他被活活气死了。”江栩声音没什么起伏地叙述。

四九拿来一份文件。

江栩打开文件递到董玉华面前,“你猜,江氏集团被谁收购了?”

文件上写着鸿源,这是杭家的子公司,董玉华虽然不明白,却是看见了熟悉的字眼,认出了这是杭家的公司,当即就大力咳嗽起来。

“杭永德,这是咳咳——这是……什么?”她边咳边问。

江栩静静地站在那看着她说,“没什么,他不过是借刀杀人,害死了爸爸。”

腐烂吧。

全都腐烂吧。

“什么?”董玉华咳着咳着,不可置信地看着杭永德,“你……咳咳……你害死……?”

她大力咳嗽着,突然咳得承受不住昏倒在地,杭永德把人抱起来往外跑,江栩安静又冷漠地看着这一幕,只是手指却在不停发抖。

“四九,我做得到底是对是错?”

为什么爸爸还是死了呢?

为什么哥哥还是出事了呢?

为什么……会和妈妈有关呢?

为什么啊?

她昏昏然倒在地上,黑暗侵袭的瞬间,她梦到了小时候。

那时候一家三口很开心,很快乐,她一度以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

江远山对她从来有求必应,有时候甚至会因为太过宠溺江栩而跟董玉华吵架,但是,不会吵很久,江远山就会认错,董玉华就会原谅他。

他们呆在一起的时间本来就短,董玉华不愿意这短暂的时间都要在争吵中度过,江远山很忙,她从来不怀疑,只觉得他生意大,忙很正常。

所以后来发现自己被小三时才接受不了,才发了疯地尖叫嘶吼,撕扯扭打,她把平生最讨厌的泼妇形象作为两人最后一次见面终结在了那次雨夜。

屋子里是摔坏的碗和碟子,门外是大雨瓢泼,七岁的孩子追出去只看见发了疯的母亲在父亲怀里挣扎哭嚎。

朦胧的路灯照过,照出惨烈的白。

七岁的孩子眼前一黑,落进冰冷的地上,身上是冰凉的雨水,倾盆大雨似乎想将所有冷意都落进空气里,将心口唯一的余热濡湿成冰冷。

“发烧了,39度了,先降温……”

“毛巾,多准备几条冷毛巾……”

“先吃点退烧药,不行再送医院……”

耳边嘈杂纷纷,江栩陷进黑暗里,一直听着潮水般的声音逆流而来又席卷而去。

她茫茫然地想起一些旧事来。

上一世杭呈礼是发现她的身份之后才找到的茶庄,因为看不惯董玉华?不喜欢这个女人霸占了他的父亲?还是说想打探清楚这个女人的从前,于是找到了被遗弃在茶庄的小傻子江栩?

可能初次见面,他就抱着目的,但她傻傻地当他是朋友,后来,他把她的画当成私有物开设了展览,但底下其实并没有抹掉她的签名,她记得在手机上看到的照片,右下角有个小小的羽字。

——“小羽毛,以后画画呢,要找个地方标注一下,这样别人就会知道这是你画的。”

江栩想不明白,他当时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但是后来发现被骗了之后只是难过,并没有思考他为什么会骗她,或许是为了钱?

她讷讷地想着。

直到董玉华和杭永德一起出现在江家。

江栩终于懂了。

原来如此,她在黑暗中扯起唇自嘲地笑了,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