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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望在云中走。

这条路他好像已经走了很久。

走到注视他的目光都厌倦了。

但他还是那么走。

从开始到现在,从现在到以后。

现在已是六月的尾声,翻过头去就是秋天。

天宪罪果抹掉了他的余生,长达千年的寿数被斩为一秋,或许这就是最后的一秋。

而他此刻在云海中眺远,觉得夕阳非常地漂亮呢。

在某个时候,他低头往下看,视线拨开云海,看到了一望无际的草原。这时候的草色已泛黄。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牧国。

他很快就见到了赵汝成。

今天的大牧驸马,穿着宽松的草原服饰,编了一头辫发。

往常在宇文铎头上看得不很习惯的辫发,忽然就具备了美学的意义。

“小五。”姜望看着他:“这几年忙着修行,咱们见面也不多。听说你现今在敏合庙做事?”

赵汝成还并不知道景国上空那场登顶之战的结果。

因为姜望第一时间就来了草原。

也因为赫连云云有意地没有告知他。

他只是以为他的三哥,可能是输了一招,才未能登顶。

洞真没能冲破衍道的封锁,且是李一那样的衍道,这也太正常不过。

他不觉得三哥需要安慰。

他想三哥只是想他。

随手提起银质的酒壶,倒了两碗马奶酒,他瞧着三哥,脸上带笑:“神冕大祭司要收回更多的力量在修行上,天子有意让我接掌敏合庙——当然,这也要看我在任上的表现。”

看来涂扈在敏合庙的修行已经结束了,真不知现在又走到什么位置。

姜望看赵汝成一眼:“你长成这样,执掌牧国外交。再合适不过。”

赵汝成笑道:“你以前也总是用这个理由,叫我替你四处跑腿。”

姜望道:“可见我与大牧皇帝,英雄所见略同。”

他举起酒碗,一口饮尽了。然后道:“我有时候会想起以前的事情,想起咱们第一次联手出城的时候……你觉得我变了吗?”

赵汝成摸着自己的辫发,叫姜望看到自己的变化,嗤了一声:“一成不变是石头!”

又道:“有些地方变了,有些地方没有。但怎样都不紧要。你永远是我的三哥。”

姜望坐在那里,呈现一种宁静的姿态,没有再说别的话:“找个安静的地方,我要静修几天。”

他没有去云国见安安和青雨,因为他并不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赵汝成没有问任何问题,只是道:“我来安排。”

赫连云云就在这时候,走进房间里来:“三哥若是为修行,可以直接去厄耳德弥。”

她掩去复杂的情绪,看着姜望,补充道:“这也是皇帝的意思。”

赵汝成抬了抬眼睛,没有说话。

“只需要一处静室就够。”姜望道:“我来找小五,也是因为其它地方都太吵。”

厄耳德弥当然是宝地,去厄耳德弥进修的机会也非常宝贵。

但对现在的姜望来说,已经没有意义。

他在当前这个境界,没什么可以学习的了。

“那就去苍图镜壁。”赫连云云道:“没有什么地方比那里更清净,绝对不会有任何人打扰到你。”

……

苍图镜壁是牧国修士挑战极限的秘宝。

位在天之镜下,厄耳德弥之旁。

姜望席地而坐,静思不语。

这是一间什么都没有的镜室,四面都是镜子,四面也都是镜中障壁。

历代同境最强者所留下的力量,即为现有的镜中障壁。通常来说,推动其中一面障壁,开一扇门,就算打破了极限。呼延敬玄当年是直接轰碎了一面障壁,大步走出,自此刻写草原最强的洞真记录。

地面上散落着不同的骸骨。

在草原的历史上,偶尔会有人进来闭死关,不破极限不出,最后枯竭于其中。这样的人不多,但代代都有,积累下来,便形成这乱葬岗般的地貌。

无人去清理。这是警示,也是激励。

超凡绝巅不可攀,多少朽骨在道旁!

姜望只在镜室里坐了两天,时间刚好来到七月。

秋天来了。

与秋风秋意一起过来的,还有重玄胜。

大齐博望侯紧急到访草原,言有大事相商,这时候已经知道姜望境况的赵汝成,赶紧通知了姜望——苍图镜壁里是无法连通太虚幻境,也不能传递任何讯息的。若有紧急事态,只能通过厄耳德弥所独设的天音室来通知。

姜望宁静地睁开眼睛,站起身来——

啪!

四面镜中障壁,一时尽碎了!

连齑粉都不存在,四面空空。

隔壁的厄耳德弥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