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为“天下第一军”的斗厄甲士,顷刻飞身四散,漫撒在空中,像一只张开的巨网。

李龙川一时不言,只是静默地看着景军行动。

此时雨落静海,雨似兜在网中。

脚下所踩着的那只巨龟,悬空静止,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沉重的眼睛。

……

……

当秦广王睁开眼睛,绿翡翠般的眸子里,流动着现世的晦影。

他看这一切,已是如此不同。

传说中永失外海,不可再见的万仙宫,原来一直深藏在这荒寂的海域,藏在光线和声纹交汇的罅隙里。

必须是特殊的惊虹一贯的光,必须是偶然的一念即泯的声。

光图与声纹,都有独特的构建,在特殊的时刻交汇一处,如此才能真正呼唤出门户。

楚江王所唱的曳落歌,当然不是打开真正万仙宫残址的声音。

但是曳落歌的曲谱,曾经被万仙宫所收藏,又是秦广王自外宫取得,沾染了万仙宫的气息,伴随着万仙宫残址,经历了岁月。

楚江王还原古老的歌声,秦广王则借由这点联系,以曳落古谱为起点,追溯声音的过往,找到了那能够唤醒万仙宫残址的独特声纹,并将之勾画。

而贯穿万仙宫残址的的那束光,他在更早之前就已经寻得,只是对于光图的最后几笔勾勒,有些模糊。

这几天带着楚江王孤舟浮海,不断地测光测声,终是一步步靠近“真貌”。

以分毫不差的光图与声纹,再加上他早先自万仙宫外围秘藏得到的真正钥匙——此刻正闪烁在他身前的水滴状的玉色事物,如此三位一体……终于推开这古老遗迹的大门!

在他身前浮沉的,自然不是玉,而是真正的一滴水。

九千六百年结一滴,只诞生于永暗漩涡里的“玄华净水”。

即便在环境极其恶劣的沧海深处,永暗漩涡也是最残酷的几种灾害之一。规模愈大,愈是凶险。

大狱皇主仲熹,就是靠击碎永暗漩涡而成名。皋皆还在时,也身镇永暗漩涡,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不挪分毫。

便是在这样的灾害里,玄华净水能够因缘而生。

自然等闲强者无法采撷。

但秦广王身前的这滴玄华净水,本身并不作为藏珍,而是一件容器——水滴里装着光。

数万年前照耀在万仙宫的光。

凝神细看,那束经历岁月的光,在水中如龙游走。

若是将耳朵凑近这水滴,又能听见其中潮声如歌。所以这滴水里,还装着过去时代的声音。

声光筑梦,耳目为门!

那遥远而又迷幻的仙宫蜃楼,在光与声的交汇里显化了,跨出时空的迷廊,回涌至当今这个时代。

满目衰残,尽为悲意!

这就是……万仙宫吗?一个时代的余响,是如此悲壮,震动人心。

楚江王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唯恐自己的声音,惊走了这历史的陈迹。

秦广王亦无言语。

漫天碧光如虫游,无尽凋意过春秋。他孤立船头,长袍飘卷,腰间面具被风鼓起,“秦广”二字似滴血。

他直接踏离此船,踏上光与声交织的路,走向那已经不存在的仙宫大门——

半截残表,一堵断垣。

血色不新鲜,哀声不可闻。

当年究竟是遇到了怎样的变故,才叫煊赫无比、高喊出“人即万仙之仙”的万仙宫,一夜间衰残至此?

万仙来朝的盛景,仍在史书里闪耀。断壁残垣的衰意,已经被岁月吞没。

虚空之中,有一架断桥,流动的碧光,接续了断裂的部分。

秦广王在前,楚江王在后,就这样往前走,在迷蒙的幻彩里,走过此桥。

过桥之后,楚江王随手一撕,像是撕开了一扇门。门后面是密密麻麻的白色的松鼠,刹那间倾巢而出,蹦蹦跳跳地向仙宫残垣散去。

这些松鼠倒是十分可爱,圆嘟嘟的像一个个雪团子。但是动作敏捷,快逾闪电,且在行进的过程里,逐渐变得五颜六色。

出于隐藏身份的需要,这松鼠是现世未曾出现的品种,是她自己培育的一种探险松鼠——以灾祸为松子,贮而食之。

它们的尾巴会变色,会根据不同的危险程度,体现不同的色彩。共有七彩,紫为最凶。

秦广王则是在楚江王也下桥之后,反手一抹——

那架连接万仙宫与外界的断桥,好似已经不耐时光,瞬间朽化,如粉尘簌簌而落。

他是过河就拆桥、入宫便藏宫的人,辛辛苦苦、几经生死寻得的好处,当然不允许他人分润。这一手,正是要抹掉万仙宫的痕迹,好让自己有充足的时间,在宫殿内部慢慢探索。

但就在这个时候,忽有潮声起——

轰轰轰,轰轰轰!

此声如兽群齐吼,震荡天缺,越来越迫近耳识,如在耳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