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酒本身,亦是一桩好处落怀。一再受益,令姜望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修远已经提杯慢饮:“抓紧时间消化,别误了酒效。”

姜望于是闭目搬运道元。在缓缓流动的酒力下,通天海愈发明澈,五府海中,天地孤岛更加稳固。藏星海中,道脉腾龙夭矫潜游……

不知过了多久,当姜望睁开眼睛,只觉身魂皆泰,万般顺遂。此酒真是奇珍,一杯酒,能抵一月之功!

修远又为他倒了一杯酒:“此酒多饮无效,但在失去效果之后,它的味道才能显现出来。你再品品看。”

此等能够助益修行的绝品之酒,价值难以估量。

大概也只有修远这样的当世真人,才能够在已经完全不能感受其非凡作用的情况下,奢侈地品尝其味道。

至少姜望自己小抿一口,虽然唇齿留香,却是还在琢磨那种助益修行的快感,试图捕捉它的效力,继而心疼它的巨大价值……完全感受不到太多滋味。

他停下酒杯,长叹一口气:“姜望实在受宠若惊。”

“这是你应得的。”修远轻轻咂摸着酒的滋味,语气随意地说道:“年纪越大,越不想欠什么。尤其人情这种东西……很难还的。”

当初在大师之礼上,姜望那一番“蝼蚁当无憾”之论,止住天子之怒,赢得了多少人情。

如最终勾选崔杼之名的朝议大夫易星辰,就已多次释放出善意。

而修远恰是其中最需要承情的那一个。

只不过之前一直囚居在家,没时间也没机会与姜望接触。今日在长生宫一见,立刻就等在宫外“还债”了。

修远这话一说,姜望立刻就放松下来。

又抿了一口杯中酒,这会竟能享受出一些美好来……终归他姜某人,也是个怕欠人情的。

酒液入喉,回肠百转后,姜望问道:“不知此酒何名?”

“这酒是我自己酿的……只剩最后一壶啦。”修远摇了摇酒壶,听了听那玉液琼浆的声响,淡声道:“名为‘折长柳’。”

折长柳,盼君长留。

这当中必有故事。姜望虽不知其中曲折,却也尝出了酒中的一些复杂,不由得赞道:“好名字。”

马车在这时候缓缓停下,杯中酒竟然无波。修远这车夫驭车的功夫,真可谓是出神入化,远不是谢平不知从哪里招来的车夫可比。

姜望轻轻眨眼,斩去自己这些自取其辱的念头。跟九卒统帅比,也真是想不开……

修远把着酒壶,帮姜望把酒杯蓄满,又问道:“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姜望当然知道这是哪里。

纵使未开声闻仙态,对于声音的敏锐,也早已让他捕捉到周边的环境。

那鼎沸的人声,人群沸腾的情绪,紧张、刺激、惊吓、欢呼……还有声声惨嚎。

毫无疑问是一座法场。

正在同时凌迟许多犯人的法场。

其中有一位当世真人,名为阎途。

修远的马车,就停在法场不远处。虽是人潮汹涌,毕竟也叫囚电军的招牌挤出了一处位置。

但车门并未打开,也未开窗。

修远的车虽然行驶到这里,但他好像并不打算观看行刑的过程。

当然……作为一名当世真人,如果他想看的话,很难有什么事物能够阻隔他的视线。

紧闭的门与窗,不过是他闭上的眼帘。

“这里是处决平等国奸细的地方。”姜望斟酌着措辞道。

话里不无提醒修远之意。

修远也不知有没有听懂,或者说,不知有没有听。

他只呷了一口酒,细细喝下,似醉非醉中,然后道:“听说你喜欢读书?”

姜望很想问一句,听谁说的?

他毕竟缺乏在一位当世真人面前吹牛的脸皮,有些不自在地道:“越来越觉得自己积累太过不足,近来的确在找时间读书……不过读得不多。”

“读过《异兽志》吗?”修远问道。

“不曾……”姜望道。

这书名他都是第一次听到!

“……一本记录各类异兽的书,信息比较全面。”修远道:“虽然上面记载的很多异兽都已经绝迹了,但在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一段历史,有助于加深你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你神临当无碍,但若想成就真人,必须更了解这个世界。有机会的话……还是应该读一下。”

面对着这位大齐年轻一辈第一天骄,他毕竟没好说出口,这只是稷下学宫的基础读物之一。

“明白!”姜望干脆地点头。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积累不足是先天条件的问题,并不是他的错,倒也没什么可羞愧的。他还年轻,还有大好年华,用更多的努力来弥补便是。

“有一种名叫负雨的鸟……”修远摩挲着酒杯,叹息道:“我一直很想见一见,但竟从来都没有寻到过。我想它应该已经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