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9章竟如水中之月不可及

易家两兄弟,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一个古板,一个狡黠。

易星辰人物风流,年轻时候就是与李正书齐名的天骄,一帆风顺到现在,已然列名政事堂,成为齐国最顶层的大人物。

他的两个儿子都不过中人之姿,很多人都为他可惜。

但姜望却觉得,易氏兄弟都是很不错的人。

当然,来往归来往,易怀民想用这种小伎俩来确认“嫌犯”,饱经风浪如他姜侯爷,自是不可能上当。

他绝不会承认,那什么枯荣院余孽,与他有关。

开玩笑。谁不知道他姜某人与佛宗泾渭分明?

苦觉大师哭着喊着要他剃度,他可都没有去。

再者说,都城巡检府那边早就查过了。他姜老爷清清白白的呀!

易怀民恶意揣测,属实可恶!

倒是鲍仲清特意带着妻子来拜祭,这会他倒是咂摸出一点味道来了。

这位朔方伯世子,显然并不满足于仅仅作为一个伯爷世子存在,而是要开始在各个领域接过鲍氏大旗,拓展他自己的影响力。

在博望侯府的此行,更多是一种提醒,于鲍氏内部,于外界各方,于他妻子的娘家……

鲍氏与重玄氏相争多年。

如今重玄遵已经是军功侯爷,重玄胜都马上就要袭爵了,他这个同辈论交的伯爷世子,又将为人父,也是理所应当该有更多承担的。

如若姜望所料不差,接下来无论齐国有什么大事,这位麻子兄都是会插一脚,显显存在感的。

不过这是鲍氏家事,与他姜某人不相干。

鲍仲清走后没多久,高哲又代表静海高氏而来。

虽则无论姜望还是重玄胜,都早和这人玩不到一块去了,但重玄家和高家的关系,毕竟还在维持。

且今时今日重玄胜已经是重玄家之主,再不能以年轻为借口,很多事情再不可只凭自身喜恶了。

高哲登门拜祭,只有迎,没有赶的道理。

姜望于是又勉强客套了一番。

这些迎来送往的把式,他平日最是不喜。佛宗所言“八苦”,有一苦便是“怨憎会”,说的就是不得不和自己讨厌的人待在一起的苦楚。

他向来爱憎分明,合则来,不合则去。但随着地位的拔升,经历的增长,反倒不如最初自由随性。人在红尘中越是打滚,顾虑越是增多。

好比官道走到最后要超脱,其中一点,便是要斩去那些纠葛。

当然,若是放在自己的武安侯府,他动不动就闭关修行,谁都不搭理,谁也挑不着他的理。今日为重玄家迎宾客,也只能按捺住。

重玄氏顶级豪门的人脉,是非同一般。老爷子一生戎马,麾下旧部无数。此次葬礼虽然一再低调,登门拜祭者仍是络绎不绝,且都不是等闲身份。

三日停灵,姜望只觉得自己几乎把齐国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见了个遍。

待得重玄胜扶棺回重玄氏族地下葬,他便没有再跟着,只有十四随重玄胜同行——重玄氏以外的人,这时候都不能去重玄氏族地。

按照规矩,重玄胜须得先在家老的见证下,于族地继承重玄氏家主之位。而后再回临淄,再承爵名。这也是重玄家老很有地位的原因,他们少涉朝政,是为家族托底的存在。

老爷子生前安排得妥当,又有重玄褚良随行,想来不会再有什么波澜。

令姜望略感意外的是,重玄遵也没有去重玄氏族地。

在已经走得不剩几个人的博望侯府中,齐国当代最年轻的两位军功侯爷,难得地有了一番对话。

彼时姜望正待在他陪重玄胜坐了一整夜的院子里。院中有一方小池,池中有凉亭一座,凉亭以石桥连岸。

姜望便站在石桥上,静静看着水影,想起了一些过去很久的事情。

重玄遵也走了过来。

“你怎么没去秋阳郡?”姜望回过神来,出声问道。

重玄遵额上还绑着孝带,将额发略作规整,似是抹去了朦胧烟雨,使得他远山般的眉眼,明朗起来。

尽管是在这么伤感的时候,也让人觉得青山明媚。

“族地那里……支持我的人有很多。”他很平静地说道:“没有必要让我那个胖弟弟再想起这些,也没有必要让那些不该多想的人再多想。”

这当然是实在话,并无什么炫耀的成分。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是重玄氏家主之位不二的人选。

往前看几年,重玄胜还在到处吃闭门羹。

现在想起来,真个恍惚如梦。

姜望沉默着。

重玄遵同样看着水面,又说道:“况且,这本是新任博望侯的事情。”

清澈的池水,映照着两个同样一身缟素的身影。在微漾的波光里,各自有各自的风姿,各自有各自寂寞的心情。

姜望大约能够明白。冠军侯府和博望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