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看韩琦如此震怒,曾公亮道:“如今陛下龙体欠安,是不是等过了如今再议。以免因小事而废大体。”

韩琦闻言不由踌躇。

章越见韩琦如此心知,韩琦难以替自己出头。

倒不是因为别的,本来自己身为文臣与内宦冲突,作为文官之首的韩琦必须出面替自己出头,否则他宰相的颜面荡然无存,不仅自己,是个文官都可以戳他韩琦的脊梁骨骂。

但如今宫里的事千头万绪,官家又病重,哪件事都比不上这事重要。要处罚官宦一定要官家答允,而在这时候韩琦如何敢因这件事打扰官家。

也正因为如此,为难自己的官宦也就这般有恃无恐!趁着官家如此不省人事,便为非作歹。

这时一名内侍道:“皇上醒转,传召几位相公!”

韩琦等人大喜,即从自己面前经过从政事堂离去。

章越明白自己的事,是要暂时搁置了。

韩琦走到一半,突停下脚步对章越道:“度之,你既在此,随我等往福宁殿。”

“是。”

章越应了一声,当即随三位中书一并前往官家寝宫。

福宁殿外立着上百名宫女太监服侍着,章越看三位中书进入大殿西阁后,自己则立在了阁外。

章越等了片刻,但见一名慈眉善目的年老官宦走至自己身旁,笑着向自己点了点头。

章越看了对方一眼,亦是笑着点头。

年老宦官与章越并肩而立,对方看去甚是谦和圆融。

“学士既到了此,何不进去?”

章越笑道:“官家与宰相议事,我在外守着就好了。”

“难为学士如此年纪就这般谨慎。咱家在宫里许久没见这么知进退的。”

章越道:“这夸奖是当不起,任都知!”

对方讶道:“你识得咱家。”

章越笑道:“虽未曾蒙面,但闻名久已。”

任守忠重新审视章越道:“你早识得咱家,咱家倒是第一次识得章学士。”

章越向对方施礼,然后道:“任都知,在下昨日伤风,喉咙不适,少陪!”

任守忠丝毫不动怒,笑着点点头。

章越站到了阁门下沿的台阶上,远离了任守忠。

等了一刻钟,韩琦,欧阳修,曾公亮三人已是离出了西阁。

韩琦看见章越站在阁外,任守忠站在阶前略有所思。

任守忠则十分热情地道:“韩公,官家龙体康复,这多亏了中书荐来的两位民间神医妙手回春啊。”

韩琦则淡淡地道:“官家龙体康复才是要紧,所幸官家昨日经施针后,如今已是能坐起身子,方才还与我道要主持此番殿试呢。”

任守忠喜道:“这真是天大的好事。”

片刻后内侍传道:“宣内内都知任守忠,崇政殿说书章越觐见!”

任守忠看了韩琦一眼,再看阁内笑道:“多谢韩公了。”

“彼此彼此。”韩琦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久章越与任守忠二人进入西阁。

但见帷帘之内,官家半靠在迎枕上,被褥皆是素色,而宫里器物都是半新不旧的样子。一旁还坐着一名妇人,猜过去应该是曹皇后。

官家与曹皇后说了几句,曹皇后对帘外的任守忠道:“守忠,官家问你,汉末时有十常侍,本朝如今也要出了吗?”

任守忠慌道:“官家,老臣不知什么意思?”

曹皇后道:“要欲援立昏弱以徼大利,这唐末宦官为之之事本朝断不可重演,这几日陛下在病中,你与皇后言语,皇后都告诉我了。陛下与皇后知你从小看着允让长大,与他情同叔侄,故而别无二心,否则早就将你贬出宫去了。”

“如今陛下的身子不好,尔更须与外朝大臣们和睦,辅佐皇后,处理好内宫之事,今日章学士在此便是见证。”

任守忠道:“老臣谨遵官家之命。老臣若有私心,决计死无葬身之地。”

“章学士!”

章越道:“臣在!”

曹皇后道:“陛下要你今日耳闻此事既是见证,你先不必与任何人交代,但若他日任守忠有任何不轨之事,你便将今日的话道出。陛下知道你入宫遇了惊险,稍后会让任守忠就此事给你一个交代。”

任守忠闻言颤栗。

章越暗爽,韩琦果真叫此事禀知官家了。

这小报告打得漂亮啊!

这时候任守忠哭道:“陛下,老臣得罪,应被放逐出宫门,但思及老臣累守章献太后,陛下与皇后之恩,故而拼死报答至今日。老臣被贬实不足惜,只是求能再侍奉陛下皇后几日,如此死而无憾了。”

章越但闻帐内官家长叹一声,曹皇后与官家言语了几句道:“陛下没有逐你出宫的意思,但你需小心侍奉皇后,不可再有援立允初之心。”

顿了顿曹皇后又道:“你先退下,陛下与章学士还有几句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