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车终于到了欧阳修府上。

欧阳发拽着章越,似怕他跑了样子,但到府上一问却哪里知道欧阳修早已入睡了。

欧阳发歉然笑道:“三郎,累你赶了一夜的路。”

章越笑道:“坐着车我倒没累着,只是伯和兄不嫌累着就好。”

二人都是笑了笑。

当下欧阳发安排章越在府上的客房休息了一夜。

欧阳家的客房甚是幽静,窗外秋风正拍打窗棱,听着此响声一贯不认床的章越,倒不知不觉地睡下了。

次日天还未亮,章越即被欧阳发叫醒,草草洗漱之后二人即来至正堂。

“爹爹正在洗漱,咱们进去说话。”

章越吃惊道:“这么早?”

欧阳发不无得意地笑道:“那是当然,须去上朝嘛。不过好教三郎晓得,一会在爹爹面前需仔细说话。”

章越笑道:“晓得了伯和兄了。”

欧阳修府上正灯火通明,这个时候大多数汴京百姓还在入睡,但欧阳修却要准备上朝。

当京官可不是件轻松的事。

章越走到堂上,但见如今知开封的欧阳修正在下人服饰下穿好紫色的朝服。

章越第一次见欧阳修穿紫袍的样子,平日欧阳修似个饱学鸿儒,但这一身官服在身却自有一等威重。

章越看见欧阳修赶忙行礼道:“见过欧阳伯父。”

欧阳修一脸喜色,笑呵呵地道:“昨晚还道三郎来不了了,这么晚没把你来没吓着!”

章越撇过欧阳发一眼笑道:“这倒没有。想来欧阳伯父必是有什么要紧事交待小侄吧。”

欧阳修点点头对左右吩咐让他夫人薛氏来此一趟。

“发儿,三郎一并吃些吧!”

章越明白欧阳修年纪大了不顶饿,故而在早朝前都会在家中吃些东西。

章越,欧阳发都在下首,自有下人给二人添饭章越。

这时章越见薛氏入内,对方见了自己倒是慈和地笑着招呼。

章越还道欧阳修与自己有什么言语,哪知倒是问了好些自己在太学的功课学问之事。

欧阳修吃得差不多了,拿着巾帕抹嘴,然后道:“我先入朝了。”

薛氏笑道:“老爷安心就是,我会与三郎说的。”

章越一愣弄了半天,欧阳修竟没说到正事?为何还要薛氏来与自己讲?

欧阳修离去后,章越忙搁下碗,薛氏对章越笑道:“三郎,自你入京以来,你欧阳伯父既说要给你说亲,你如今如何打算?”

章越心底一凛道:“下侄当然是听欧阳伯父和夫人的吩咐。”

章越可一点不敢大意啊,人家薛氏可是厉害人物。

薛氏笑道:“虽说我们是想替你作主,但总归还是要你自己最后拿个主意的,你哥哥嫂嫂来京了吗?”

章越心想,方才吴安诗不是将唐九的差事免了么?难道这只是吴安诗一个人的意思?

章越道:“尚未动身。”

薛氏道:“也好,我视你同自家的子侄般,有些话也不与你含糊了。”

章越忙道:“夫人尽管吩咐就是。”

薛氏道:“现任京西转运使吴冲卿吴大漕既是有意招你为婿,你为何又打定主意要中进士后再成亲。”

章越还是第一次从他人口中确认此事,心底有些震惊。

薛氏看章越的脸色,笑着道:“吴家五个女儿,要许给你是第五女,族中排第十七,如今正好云英未嫁。虽说她是庶出,但也是大家闺秀。或许三郎觉得中进士,更为般配,但吴家既不以此为意,三郎堂堂三尺男儿,又何必拘泥于这些小节,如此不是令人觉得有小家子气。”

章越道:“夫人所言极是。夫人是为人父母,当知作父母的教养儿女从不计较得失,甚至儿女成家立业后,父母也是能帮则帮。咱们作为儿女的,若一时难处,不妨堂堂正正受了。待到日后父母年老后,再奉养报答即可,这也是为子女的本分。”

薛氏点头道:“三郎见识明了,是这个道理啊。”

章越道:“夫人如此你也明白三郎的难处了,天下除了为人子女外,又有几人可心安理得受得这样大恩。小子虽一文不名,但也以为大恩不可受道理。”

“或许夫人觉得小子见事不明,但既然眼前得失利害一时难以计较,小子以为不如退远一步。远道观之,日久而明!”

薛氏有些动容道:“实难相信三郎年纪轻轻,竟能说出如此有阅历的话来,老身生平未见。不过择善而固之自是好,但若因此错过一段好姻缘,岂非令人叹息。”

章越道:“吴大漕通情达理,赏识小子于寒微之间,此番恩情小子自是没齿难忘,不敢有丝毫自傲轻慢之意。”

“不过夫人说择善而固执,小子深以为然。择善固执,为大丈夫的立身之道。因顺着人意说了违心的话,一时得了好处,但不如事人以诚,方为长久之道。”

“我听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