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帝身边,叫人羡慕。

今日状元授了修撰,榜眼和探花授了编修。

皇帝依次接见了他们,御前答对。这是在皇帝给机会让新人展示才华,三个人都打叠精神。

状元第一个,待出来,榜眼被宣进去,榜眼也出来了,最后是探花。

听到內侍唱名宣他,陆睿抚平衣摆上的褶,从容地站起来。

乾清宫的书房是皇帝日常处理政事接见臣子的地方,陆睿进去,皇帝赐了座。

皇帝问:“卿始出仕,未知有何志向?”

陆睿抬眸。

那皇帝还不到四十岁,正是男子盛年,巅峰时刻。

“臣生平,有三志。”陆睿腰身挺拔,“若能以毕生之力,做成一件,便此生无憾。”

……

乾清宫中,响起皇帝的喟叹:“卿这三志,何尝不是朕想要做的事。只谈何容易。”

因陆睿所谓的三志,其实就是大周的三大沉疴积弊。

“臣亦知。”陆睿道,“只幸好,臣还年轻,陛下也年轻。”

新科探花郎的确年轻,眉眼间都是清气和锐气,比那些官场上的老油条让人看着舒服太多了。

比起来,状元虽沉稳,也称得上是厚积薄发,但因年纪的关系,已经没了锐气。

榜眼为人圆融,仕途上磨炼磨炼,能想见将来的官场手腕,却少了清气。

新血,还得像陆嘉言这样,敢想,也敢说。

才想着陆探花敢想,陆探花已经伸手入怀,取出一本奏折,双手奉上:“此臣所作三策,削藩策,整军策,东海策。”

皇帝惊了。

內侍上前接了,奉给皇帝。

皇帝粗略先翻了翻《削藩策》,合上。

“陆嘉言,你真敢想。”

陆睿微微一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没有什么不敢想。”

皇帝道:“宗室如何能入科举。”

陆睿道:“所以,要剥离他们宗室的身份。”

皇帝道:“谁愿意没有身份。”

“有的。”陆睿道,“宗室庞大,靡费财政。以河南一地来说,税赋几被吃空。可实际上,落到每一个宗室身上,竟是富有富的不够,穷有穷的不够。”

皇帝问:“此话怎讲。”

“富者如亲王、郡王,广纳妻妾,子孙之多,令人瞠目。维持这一大家子的奢靡生活,不够。”陆睿道,“到旁支末系,没了荫封,要维持体面生活,亦不够。”

“宗室常在当地闹事,占良田,夺税赋,令地方官员不胜其扰。归根到底,是因为陛下觉得给他们已经够多了,实际上摊到每个人手里都不够,却又囿于身份,什么也不能做,自然只能生事,多占多抢。亦有将宗室女嫁与商人换彩礼的,失了体统。”

“我昔日游历结交一人,亦有进士之才,本想与他相约春闱,才知道,他是末支宗室,空有满腹才学却不能科举,只余遗恨。”

“太祖皇帝对宗室极其优待,自是希望自己的子孙衣食无忧的。只太祖皇帝肯定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宗室数量之庞大,已到了拖累朝廷的地步。这却不是太祖皇帝的本意了。”

“陆卿说的都对。”皇帝轻叩着那奏章,“只你可知道,比起那些愿意的,更多的是不愿意的。你可知道这将触动多少人的利益,有多大的反对声音。”

陆睿抬眸:“陛下若读了臣的《整军策》便知,那才是真正触动旁人利益的事。直如割人血肉,撕咬起来,都是血淋淋的。”

《整军策》和《东海策》皇帝还没看。但他是个胸有大志,十分勤勉的皇帝,光是从这名字上看,都能想象得出来的。

“卿的胆子真大,到底年轻。”他说。

“正因年轻,才该胆大。”陆睿说,“臣也怕日后宦海沉浮,再没有这锐气,或者连想的勇气都没有了。庸庸碌碌,只求个富贵。”

皇帝凝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