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钰刚到的时候,大理寺院内的众衙役和官差还在迷迷糊糊中没有醒来。

昨晚他们刚就寝时,都在担心会又有不测发生,是以一直未敢深睡,直至清晨时方才打起了呼噜。

此时他们被门外的喊声惊醒,听说是宰相大人驾到,纷纷都起床往院中赶来,也顾不上洗漱,个个都颇为慌张。

孙钰大步踏进大理寺府衙院子,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准确说是得意洋洋,便连一身官服也浆洗得十分平整,看上去颇有派头。他站在一众蓬头垢面的大理寺官差衙役中,简直是鹤立鸡群。

“参见宰相大人!”众人赶忙跪地行礼。

孙钰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略略抬手道:“嗯,都起来吧!”

他不住地转身望向东厢房所在方向,暗自估摸着,“前往禀报的人已经去了那么久,那个刘驽怎么还不出来?”

就在他愣神间,脑后突然响起了一阵男子的声音,沉厚稳重,“孙大人,好久不见,近日可好?”

他直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正是刘驽。

他因刘驽未从自己预想的方位出现而感到生气,便连说话的语调都有些矫情,“刘大人,我孙某人怎么说也是你的上司,怎么你见了我只是这般样子?”

“哦,甚么样子?”刘驽不动声色地问道,说话的同时将手背起,放到了身后。

孙钰拈了拈胡子,昂起下巴,踮着脚试图俯视眼前这个高大的年轻人,“比如说行礼,咱们俩是上下级,见面时应该有这种礼节!”

刘驽向前走出一步,贴近至孙钰跟前站立,下颌正对着孙钰的头顶,从而将此人“俯视”的愿望化作泡影,笑道:”嗯,礼节是该有的,不过就要看孙大人等说甚么话了。“

孙钰气得脸色通红,怒道:“刘驽,你给我听好了,我可是夔王殿下派来的,你竟然对我如此不敬!”

“我与李滋早已势同水火,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是我烧了他的华清池。”刘驽并没有发怒,而是不紧不慢地回道。

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孙钰接下来还有何话要说。

孙钰心知用礼节来压服刘驽已属泡影,难以达成,于是袖子一甩,伸出手指着刘驽的脸,斥责道:“但是你要知道,夔王殿下一直在容忍你。他老人家若真是想对付你,只需随便让皇上下一道圣旨,就能免了你大理寺正卿的官职,到时候你就是一介白丁,连普通的草头百姓也不如!”

“官职?”刘驽端起袖子,细细欣赏自己这身官服,“在我看来,这只不过是李滋用来束缚我的笼子而已。他怕我跑了,所以要用一个官职笼络住我。正好我也需要,所以我们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了!”

孙钰被刘驽怼得无话可说,急得眼珠直转,他看了眼旁边围观的众人,向刘驽走近一步,低声道:“刘大人,咱们俩都有苦处,能不能换个地方说话?”

“当然可以!”刘驽爽快地答应。

他已经看出,这个孙钰此行绝不寻常。昨夜的那些不速之客刚走,此人便迫不及待地前来拜访,必然是身有要事,而非巧合而已。

他引着孙钰往东厢房的方向走去,大步走在前面领路。

孙钰先是伸直了脖子,朝着刘驽走向的方位瞅了瞅,在确定没有埋伏或者危险后,他方才决定迈开脚步,小心翼翼地跟在刘驽身后。

两人在东厢房的门前停了下来,刘驽率先入房,并侧过身子,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孙钰看着黑漆漆的房内,直是有些头皮发麻,迟迟不敢进屋,他犹豫了片刻后,支支吾吾地冲着刘驽问道:“咱们俩以……以前有过节,你……你保证不会害我?”

刘驽微微一笑,“你替李滋引我去雍州的事,我早已不在乎。这附近都是我的人,我若是真的想杀你,轻轻一掌便可,何必刻意加害?”

孙钰听得连连点头,“你说别的话我不信,但是这句话我信。你这个人简直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大魔王,这天底下除夔王殿下之外,恐怕还真没有几个能让你顾忌的人。只要你打定了主意,也没有甚么人能阻止得了你。我听说你好几次为了向朝廷逼要饷银,连皇上最喜欢的珍宝玩物都敢夺了去,简直是胆大包天哪!”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故作轻松地进了屋。

“哦?孙大人只是‘听说’而已吗?你身为当朝宰相,我们大理寺里的大小衙役官吏发不出丝毫饷银,你该第一个站出来帮忙才对。可你只是躲在一边看戏,恐怕担不起宰相之名呢!”刘驽说着话,顺手将屋门关上,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此人。

孙钰在脱离的众人的目光后,也不再顾及那么多的脸面,他嘿嘿一笑,“你我都知道,当今天下若想得到功名,只在于夔王一人。他老人家说让你升,你就能升,说让你革职,那便是永不叙用,官途终生无望。只可惜眼下城外的黄巢贼军的气焰一日嚣张过一日,听说那些人已经准备得差不多,这些日快要攻城了。届时长安城若破,夔王殿下有难,那我们这些人的功名利禄可都会鸡飞蛋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