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熊津都督的死了?”

“千真万确!”

“太好了!”

窗外的雪纷纷落下,寺庙正殿里,一名老僧正盘膝而坐,面前生着一堆火。

身后的佛祖早已歪斜,桌案也瘫塌了,桌角已经被人劈下来做柴烧。

四周幽暗,隐见蛛网。

只有殿中这团火,是唯一光亮。

老僧对面,跪着一个中年汉子。

一身粗布麻衣,头缠裹巾,面目愁苦,像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下老农。

此苦,这汉子正双手合什向着老僧虔诚的道:“道琛大师,此事已在百济故土传开了,不知我们……”

“先别急,让我思量思量。”

道琛额上的皱纹比之过去,又深刻了几分。

他的脸上布满了风霜与憔悴。

显然唐军入主百济这半年来,道琛的日子也极不好过。

他站起身,抖动僧袍,在篝火前来回走了几步,终于,用力一甩袖,狞笑一声道:“我意已决,沙咤相如,立刻尽起你手下义军,即刻举事,我去一趟北境,那里,还有咱们许多同胞,还可以寻求高句丽的支援。”

“是。”

名为沙咤相如的义军领袖站起身,向着道琛深深一礼:“既然大师同意,我回去就举事,后面的事拜托了。”

“放心吧,唐人纵兵劫掠,不得人心,百济复国是复定了,而且……扶余忠信那边,应该已经接到丰璋王子。”

“如此甚好!”

一直面色愁苦的沙咤相如闻言猛地抬头,从双眸中爆发出掀喜的精芒。

这是天大的好消息。

蛇无头不行。

若是能将百济留在倭国的王子接回,复国的把握,又多了数分。

倭国,九州。

雪花飘舞的时节,和式的挺院里飞来了两只仙鹤,在热气腾腾的池水边翩翩起舞。

鹤音嘹亮。

这让坐在木榻上的扶余丰看了十分羡慕。

扶余丰,百济义慈王第五子,百济名扶名丰璋。

倭名藤原镰足。

扶余丰幼年即被送往倭国为质,直到现在,对于故国的记忆已经很淡了。

他的记忆里,几乎全是关于倭国的一切。

所以,这几天那个鬼室福信跑到自己面前说百济灭国了,说义慈王皆失陷于唐朝人的手里。

对他这个年轻的贵公子来说,并没有想像中的悲伤,相反,甚至有一些新奇。

就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

但是,这种故事他听了,就不可能当没发生过。

除了鬼室福信,那个中大兄,也在面前絮叨了两次,意思是让自己回百济。

开什么玩笑,倭国这么舒服,自己在这里什么也不用做,除了学学诗词,赏赏风月,就只用参加贵族的宴会。

这样的日子不好么?

干嘛要回一个被灭掉的故国?

听说那些唐人都很凶恶,杀百济人跟斩草一样。

自己若回百济,岂不是很危险?

傻子才会回去吧?

“王子。”

一名倭人女子迈着碎步走来,到扶余丰面前跪下行礼:“中大兄王子要见你。”

“知道了。”

扶余丰微微点头,心里叹了口气。

不论如何,中大兄是本地的主人,他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跟着侍女,沿着木制地板,一步步走向中大兄的宫殿。

这里是仿中原魏晋的风格,庭院中的竹子特别茂盛。

好像是魏晋时,哪个大名士说过,什么宁可不吃肉,也不能没有竹子。

以此才能体现风雅。

对此,扶余丰是嗤之以鼻。

他虽然喜享受,喜音乐,喜欢贵族的一切,但他也是务实的。

假如能拿实在的东西来换,竹子什么的,不要也罢。

踏入殿中。

一眼看到最里面有一座佛龛,供着一尊佛象。

角落的香氛淡淡升起。

宫殿不大,但布置的颇为用心。

墙上还挂着一些唐国的字画,显出主人的品味。

中大兄,正背对着大门,双手合什在佛前,似在默默祈祷。

扶余丰走近来,侍女小碎步走到中大兄王子身边,耳语几句。

中大兄终于停止了嘴里碎碎的念辞,他缓缓转身,目视扶余丰。

这一刻,扶余丰也看清了中大兄的样貌。

比起数月前,中大兄现在憔悴了许多,一张脸上,写满了疲惫,脸颊也深深凹陷下去。

这是因为,天皇在渡海出击新罗前,不幸染病身亡。

中大兄做为一力推动出兵者,所承受的内外压力,相当大。

不过,尽管疲惫至极,但中大兄的一双眼睛,依旧是精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