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八房也有曾祖辈老太爷在世,沈瑞、沈全从三房出来,就越过房、七房,先去了八房。

八房虽家贫,门风却正,即便是欢迎沈瑞做客,也没有像三房上下那样谄媚,倒是只做寻常亲戚待的模样。沈宝之父沈流已经做了教职,如今带了妻幼在外任上,并不在松江。

八房老太爷见了沈瑞,叙了几句家常,就吩咐沈宝陪着了。

随即沈瑞又去了房。

房日本就不富裕,年前因参合侵占孙氏嫁产之事,损失不少。沈瑞早已想不起这一茬,房太爷却是记得牢牢的,生怕沈瑞心记了仇去,连族祖父的架也摆不起,极尽讨好之态。

倒是弄得沈瑞与沈全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急匆匆告辞出来。

见过这些辈分高的族老,沈瑞又去了房、七房打了个照面,就算应付完族人。

八月初这日,沈瑞就去了松江府衙,见了知府刘琬。

刘琬已经五旬开外的人,沈械之所以没将刘琬这父母官放在眼,也同他的年纪有关。等到刘琬知府任满,升到正三品也到了致仕年纪,前程有限。沈械正值盛年,又是京官,且有京堂为族亲姻亲,自然是瞧不上刘琬一个小小知府。

沈瑞却是想着苏松富甲天下,能到松江任上做知府,那绝对不是一般人。刘琬官声清明,并没有明面上党附哪位阁老,可真要半点背景都没有,也不会在现下这个位置上。

沈瑞态度谦卑,刘琬面上的笑容就真挚许多。两人之间的称呼,从“府尊”到“世叔”,从“沈相公”到“世侄”,倒是一片和乐。

刘琬似乎还随意地提及前几年进京叙职时与杨廷和的小聚。

沈瑞不动声色听着,心生出几分疑惑。

听着刘琬的话之意,似乎对杨廷和颇为推崇,并未提及其他朝臣,他身后竟然没有旁人,只有杨廷和不成?

沈瑞心有些讶然,莫非未来权相现下就开始在不知道的地方铺陈人脉?可南直隶的缺本就是肥缺,松江知府又是掌印官,肥缺的肥缺,单凭杨廷和有这样大的能量?还是杨廷和幕后,另有其他?

沈瑞心虽存疑惑,可与刘琬到底是面上往来,只做到晚辈的礼数就是了,并不深谈。

至于沈家各房,拜会完一圈长辈后,其他同辈、小一辈的应酬,沈瑞就借口斋戒全都推了。

沈瑞年纪,半大不小,尚且未通男女之事,所谓斋戒,不过是素食三日罢了。

等到三日斋戒完毕,就到了八月十三。

虽说不过是沈瑞私祭,可各房头都盯着他在松江举动,有的是想要故意卖个好,有的是真心念着孙氏生前仁善,各房头长辈虽没露面,可都派了玉字辈的孙过来陪祭,倒是将“小祭”做成了“大祭”,将“私祭”办成了“公祭

眼看着门前一溜马车,各色穿着素服的几十号族亲兄弟,沈琦摸着下巴,喃喃自语道:“会不会太招摇了?”

众族亲晚辈既来五房陪祭,少不得要先见长辈请安问好。

鸿大老爷也瞧出不对头,私下对妻道:“会不会过了?”

“源大嫂生前解危扶困,帮衬了多少族人,难道还当不起族亲晚辈一次祭拜?”郭氏轻哼道:“要我说,早就该如此,如今已经算晚了的……可见再多恩情,也是人死灯灭,记得的人少;反倒是权势,不管什么时候,都能动人

这次回乡,对于五房诸人来说也是感触颇深。

不说远在京城的二房,就是松江八房,五房如今风光也是不亚于宗房,乡邻族亲上门巴结的人不是一个两个。福姐不过七岁,可话里话外打探福姐亲事的人家已经好几家。

鸿大老爷固然是向来好脾气,也被扰得不厌其烦。要不是身实在弱,经不得连番奔波,他都有心立时返京。

郭氏向来行事谨慎周全,并未露出丁点儿得意张狂,反而越发约束下人管事,对于五房旁枝与娘家人也软硬兼施,敲打一二,生怕旁人借着五房的名义为祸乡邻,给沈瑛几兄弟招惹是非。

还真是未雨绸缪,让她发现一处不妥当来。那就是鸿大老爷庶叔家的堂弟,私下打着五房的名义,在松江商家那边放贷。

五房虽富庶,可从来不沾这些有碍阴私的行当。郭氏闻言,立时恼了,打发人拿了帖直接去县衙,将鸿大老爷堂弟家的管事告了,告他“假冒家人招摇撞骗”。

那管事一顿板熬不住,自然是将自己主人咬出来。

五房“知晓”是亲戚行事,就撤了状,不过两家就此没了往来。倒是无人指责五房人情冷淡,反而觉得他们夫妻两个厚道,没有继续追究此事。

沈瑞看着前来陪祭的众族兄弟,并未觉得有什么值得欣喜的。只是不管心作何想,宗法社会,沈瑞也不好特立独行,只能谢过众族兄弟盛情,倒是一副领情模样。

沈瑾在旁,眼见这番热闹,却是心情复杂。

沈瑞已经出继,礼法上已经不是孙氏之,可孙氏体面却依旧是从沈瑞身上得,而不是从他这个记嫡儿身上。

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