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么平淡无奇的一句话,让韩述心中的那面镜子轰然而碎,但是所有的碎片,每一片都那么亮,亮得他无处躲藏。

韩述的理想境界是:一个清闲的早上,在自己家的大床上睡到自然醒,起来活动一下筋骨,喝一杯自己泡的柠檬茶,搭配着楼下街道拐角处老牌西饼店里的蜂巢蛋糕,这就是完美的早餐,一边吃,一边还可以看看新闻。音乐可有可无,但播放器里必然有一支他最喜欢的曲子在等待着。出门的时候,换一身自己最喜欢的半旧休闲衫裤,去赴一场有点儿期待又不至于太过激动的约会。打开门,发现天气不晴也不雨,不冷也不热,天高云淡,空气清新,最好有一点点风。各种工作上生活上的问题通通圆满地告一段落,晚上回来还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明天也不用着急去上班……

此刻,他站在g市商业区时代广场的花坛附近,一切很完美,虽然不一定完全达到他的理想境界,但是也相去不远,除了天气,除了他喜欢的球队赢得了比赛,还有太多的理由让他心情大好。

昨天,也就是星期五,他的案子在法庭上胜诉,以奸猾出名的被告人终于伏法,就连检察长都说他确实赢得漂亮。他在城南区人民检察院十年来胜诉率最高的纪录得以保持,可以说是给他在城南区的工作经历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据可靠消息,他升迁的调令已经到了市院,事业更上一层楼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昨天晚上,韩述的几个同事朋友为他庆祝。四个人喝了四瓶伏特加,早上醒来他居然没有感觉到头痛,天气如他希望般的好,找不出什么可以挑剔的,就连把车停到广场的地下停车场时,也正好赶上了一个最佳的车位。所以,虽然女朋友已经迟到了二十五分钟,却并没有让他的好心情打一点儿折扣。

身边走过四五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女孩子,唧唧喳喳地笑闹着,眼睛不住地朝他张望。韩述抬起头,回应了她们一个笑脸,结果那几个小女生反倒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你推我搡地跑开了。他轻轻哼着只有自己听得到的歌,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摘着花坛里开败了的杜鹃花。这花谢了之后不容易自然脱落,枯萎成一团还留在枝头上,既占用了植株的养分,也有碍它的观赏价值。

就在摘到第十七朵的时候,肩膀上忽然一阵剧痛传来,韩述的好心情就像一面镜子,在这重重一击之下出现了第一道裂痕。

韩述深呼吸了几下,回过头,果然看到了那张熟悉的笑脸。他本来想说:“我更喜欢听到‘hi’这种打招呼的方式,而不是铁砂掌。”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他便笑了笑说道:“你总算是来了,不知道是谁在电话里说的,晚到的人要请吃饭。”

朱小北豪气干云地踮起脚,单手勾住韩述的肩膀说道:“请吃饭算什么,咱哥俩谁跟谁啊?不好意思了,出门换衣服的时候耽误了时间,等久了吧?”

对于朱小北的勾肩搭背,韩述很是别扭,咳了一声,轻轻地动了动肩膀,从她的魔掌里挣脱出来,如她所愿地说了句:“也没等多久。”

朱小北等的就是这句话。她一向不喜欢迟到的人,自己今天迟到了,觉得相当理亏。听到韩述这句话,她成功地卸下了自己的歉疚感,说:“我就知道你这家伙没到多久。”

“是啊,就三十七分钟而已。通常三十七分钟的时间我可以看完一份二十页左右的专业报告,快的话还可以结束一个庭审。当然,等你也是应该的……”韩述似笑非笑地看着朱小北露出怏怏的神情,视线不经意下移,终于看清楚了她的打扮。韩述的镜子哐啷一声出现了更深的一条裂痕:“你,你……朱小北,你穿的这是什么东西!”

也怪不得他吃惊,一向中性休闲打扮的朱小北今天一反常态地穿起了裙子。这也罢了,裙子就裙子吧,裙子可以体现一个女人的柔美,但是,但是!她的黑色条纹小西装和同色窄裙,还有黑色的细高跟鞋让韩述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有些扭曲的表情。

“有问题吗?”朱小北不自在地扯了扯裙子,看来她对自己非常规的打扮也不怎么自信。

韩述和朱小北认识半年,确定男女朋友关系两个月。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韩述总是衣冠楚楚,朱小北却是永远的t恤牛仔布鞋打扮。他们俩的大媒人,也就是朱小北的好朋友郑微私下里不止一次提醒小北:“韩述是个相当讲究,也很注重细节的人,你就不能好好打扮打扮,别走在别人身边像个装修工人似的。”朱小北虽然左看右看,但半点儿也没觉得自己跟装修工人有什么相似之处。可几次约会之后,她确实察觉到自己跟韩述相比,打扮过于随意。既然决定了要好好交往下去,她觉得自己有必要顾及一下对方的感受,所以就采纳了郑微的建议,在这个周六的早上,她穿上了自己唯一的一套裙子来赴韩述的约会。因为很多年没有穿过高跟鞋,朱小北从宿舍走到公共汽车站用了比往常多两倍的时间,这就是她迟到的原因。

朱小北认为自己着装的正式程度已经足以表示了她的诚意,可是今天站在她面前的韩述,上身是一件条纹polo衫,小蜜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