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尘莫及……

说实在话,外人也许还记得“第八剑仙”风风光光的样子。

说书人早早就忘却了当年哥哥意气风发的模样,脑海里这些年来,装的只剩下源自生活的琐碎了。

比如出行需要拐杖,飞行需要搀扶,风大会染风寒,咳嗽偶尔见血……

说句不好听的话。

久病床前,尚无孝子。

经年未曾谋面之友再遇,见哥哥此下境况,谁都能表现出来几分关心。

真正能因当年对着皇天后土有过那么一拜,便无微不至照顾这般废人足足三十年多年起居,甚至愿意因此放弃自我大好前程的……

你的奴儿都弃你而去了。

而你的我,依旧在你身边。

说书人自觉哥哥如若有朝一日醒悟后,管自己叫一声“义父在上”,那也是自己应得的!

而就是这样在记忆中快完全模糊了他高光时刻的家伙,说只需要这最后一步淬火结束,便能再绽辉煌。

说书人第一反应不是开心,他想到的东西,一般人管那叫“回光返照”。

“你知不知道走马灯?”

“你最近睡觉有没有梦到以前的事情?”

“你会不会在看到月亮的时候,偶尔也会情绪低落,开始畅想未来的美好,和月姐姐,和温庭和人家,和大家?”说书人状似随口问着。

八尊谙不知晓这人思绪偏到了何处去,伸手指向那石子。

说书人神思一定:“对了,你还没说呢,淬火和这石子有什么关系?”

“从这到那。”

“什么意思?”

“如此简单。”

“呃……”说书人一时语塞,盯着那丈许外的距离,再看回哥哥,发觉是他不愿多说,在拾言搪塞自己。

他刚想发怒,狠狠打醒这家伙,让他不要再做梦了——从圣神大陆到染茗遗址,哪有这么简单?

还没动。

八尊谙却已闭上了眼。

这一回,他不再默而不语。

迎着清凉的夜风,迎着萧瑟的山林,他唇齿翕张,仿就掏出了此身还存有的全部气力,扬声而吟:

“半生寥落兮,秋蝉思夏。”

“忆往峥嵘兮,天泻流华。”

山林死寂,喃吟声随着夜风渐行渐远,却根本走不了多远。

没有剑吟。

没有流光。

只剩下树枝沙沙在响,作以应和,打消了如有外人在场可能会因此突兀之言而心生的些许尴尬。

说书人抿着轻颤的唇,鼻子微微发酸。

他听出了自家哥哥对往昔峥嵘岁月的追忆,以及对剑道的渴求。

可是……

属于古剑修的月,已然去到了别人的头上,不再只聚焦在他一人之身。

当年那个一声动则乾坤动,一剑出则万法随的家伙,也并没有因为此刻吟了两句,便风采归来。

走吧。

我们下山。

其他人怎么怎么样,不关我事,我们回家。

说书人抹了抹眼角,起身刚想上前拉着哥哥回家,不曾想八尊谙略一作顿之后……

“轰!”

整片山林忽而为之一震。

无名之势从天降下,削落了枝上的叶,叶边的花。

因声响而悄悄摸来的林中兽,或砰然砸地,或裂骨葬身,不一而足。

说书人一步刚要跨出,啪地就跪在了哥哥身前,对着他脑袋就是一磕,磕得额头和鼻子都破血。

“???”

毫无防备的他整个人懵了。

勉力在重压下抬起脑袋后,他耳畔又跟给针扎了一般,只听见了一声让人神晕目眩的悠扬的剑鸣!

“匣中歌动兮,今我自洽。”

“月下乘影兮,一剑飞花。”

咻!

一念乘风起,捎上枝边叶。

眨眼间,光影越渡过山涧与青冥,在月色下化作一点乌黑,旋即消逝不见。

嘭。

八尊谙像是断了气,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后脑勺都给碎石磕出了血。

“啊!”

说书人尖叫一声,察觉到那股势没了后,赶忙上前扶起他来:

“哥哥,哥哥,你怎么了!你怎么能死?”

“何必呢,何必在人家面前死要这个面子呢,别人会笑你,人家又不会笑你……”

他说着一滞,伸出青葱玉指,探了探哥哥鼻息。

欸?

还有气?

说书人眼前一亮,想到了“以念淬火”,赶忙转头瞥向后方。

山间月色,剑鸣不复,风托花起。

不知名的黯紫色花瓣摇摇而落,折了流光,让人为之失神。

“一剑飞花……”

说书人终于听到了一次解释,果然也无法理解。